從西城到東城區,要走上大半個時辰的路,還是就戰青城這種腳快的而主,那雨漸漸的下得大了些,好在傘也大,倒也淋不着蘇鳳錦。

    那雨聲拍在傘面上,聲音極好聽,整個世界連着嘈雜都變少了,戰青城揹着她敲響了張府的門,田七撐了一把小傘跑來開門,見是戰青城,忙讓開了些:“老爺在裏頭製藥呢,快裏面請。”

    戰青城將傘遞給田七,將蘇鳳錦換了個方向,直接抱在了懷裏,沿着那曲曲折折的長廊去了藥閣。

    張紀全正坐在那藥鼎下邊篩選藥材,見戰青城來了,擱了藥材,指了指那軟塌:“將她擱那兒。”

    戰青城輕輕將蘇鳳錦放下,瞧着她這安心又恬靜的睡顏,心裏竟莫名的生出幾分自豪來,大約也只有他在的時候蘇鳳錦纔會這般安然入睡。

    張紀全瞧着蘇鳳錦這睡相,理了理鬍子:“睡得倒是沉,昨兒幹嘛去了”

    戰青城往她身上搭了件披風,輕聲道:“同她那姐妹說了一宿的話,早起又去置辦東西,這會兒困了。”

    “困了也好,不過,一會兒下針的時候,可能就疼醒了。”張紀全取出一包針來,將蘇鳳錦手上的紗布折開,那紗布上透出一星半點的血沫,因着才半個月,所以手還未算全好,這會兒又有幾片骨片歪了,張紀全氣得緊:“不是說了讓她不要碰任何東西,這是怎麼回事這會兒又得受一回罪了不是。”

    戰青城擰了擰眉,想起那時憶秋不明狀況握了蘇鳳錦的手:“是我不當心,張大夫。勞你好生給她瞧瞧。”

    張紀全掃了他一眼,煩得很:“你就是這麼照顧她的當初她執意要跟着你走,如今這手還未好利索,又添了一把火,日後莫說是針了,再這般下去,筷子也不用拿了。”

    戰青城面色微青:“是我不當心,還請張大人想想法子,若是缺什麼,我便去取來。”

    張紀全朝蘇鳳錦手上下了幾針,這才道:“缺什麼缺銀子,你可知這些她的那些藥材有多名貴,足五百兩一包的藥材一會兒田七給她取十包,你就先付五千兩吧。”

    戰青城垂眸,默了默,張紀全笑道:“怎麼想打白條也不是不可以,最近我這徒弟在學針炙,你若是願意給他下針找穴位,倒也可。”

    戰青城緊了緊拳頭:“我明日再來接她回去。五千兩,明日定雙手奉上。”

    張紀全擺了擺手,替蘇鳳錦開始下針,原本走了的人又折了回來,陪在蘇鳳錦身旁,那眼裏是滿滿的心疼。

    蘇鳳錦果真疼醒了,見了戰青城,又咬着牙悶不吭聲,戰青城遞了手給她:“疼就咬着。”

    蘇鳳錦笑着搖頭,雙手也不敢用力,只得咬着牙:“不疼的,一會兒就好了。”

    張紀全哼哼了兩聲:“一會兒將手浸到藥裏頭去,可比下針疼多了。”

    戰青城給她擦了擦汗,溫聲道:“待你好了,你想繡花也好,想做點心也好,都隨你。”

    “那我要把樹棗圖繡完。”蘇鳳錦還在心心念念着她的樹棗圖。

    戰青城用衣袖子給她擦着汗:“好,到時候我給你穿針引線。”

    針炙一路持續到了酉時日落,下完了針,又捧了藥進來,那雙手按在藥裏頭,如同將撕裂的傷口往鹽裏頭按,蘇鳳錦幾乎是伸出去的一瞬間便抽了回去,疼得兩眼發紅:“這水怎的這般疼。”

    張紀全哼哼道:“用的可都是頂好的藥材,五百兩一包,忍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蘇鳳錦低頭算了算,她們要上哪裏去弄這五百兩

    戰青城抓着她的手按進了那藥材裏頭,沉聲道:“銀子的事你不用去想,如今只管先將手養好。”

    蘇鳳錦疼得眼淚刷的一下便落了下去,張紀全摸着鬍子,透着滿眼的笑意。

    待那藥一點點的緩過勁去,蘇鳳錦疼得手都麻木了,田七爲她擦了手,又上了膏藥,這纔將蘇鳳錦的手細細包好。

    “今日你便在此呆一宿,我有事離開一趟,明早上來接你。”戰青城蹲在軟塌邊,瞧着蘇鳳錦的手,語氣溫和。

    蘇鳳錦不安的朝他伸出手,礙於手上有傷,又不敢碰,只得喃喃道:“你要去哪裏你又要不要我了嗎你說過要一直同我在一起的。”

    戰青城捧着她的臉,輕聲道:“軍營裏還有些事,帶着你去不方便,你在這兒等我,我定來接你回去。”

    “那我自已也可以回去。”蘇鳳錦作勢要起身,戰青城按着她的肩膀,面色微凝:“那小舊院我若不在,怕你有危險,你好生在這兒呆着,這兒四周皆養了毒物,旁人是進不來的,你自個兒也當心些。”

    張紀全冷哼道:“我養的毒物豈是不識主的還能傷着她不成。”

    戰青城起了身,忽的在她額上親了親:“乖乖呆着,等我回來。”

    “那你要早些回來啊。”

    “好。”戰青城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張紀全挑了挑眉,如今這大半個長安城的人都不會給他什麼幫助,那五千兩,也不知他能去哪兒取。

    蘇鳳錦待人走了,這才小聲道:“張大人,你這兒可缺個什麼做工的,我知道我這手要花很多銀錢的,可是我們現在現在也沒有多少銀錢了,我不能因爲這雙手就連累了他,要不然,我給你做工吧,我做會點心,還會刺繡,打掃也是在行的。”

    田七搖了搖頭:“蘇姐姐,咱們府里人手都已經夠了的。”

    張紀全蹲在鼎旁邊繼續分藥材,蘇鳳錦垂眸,瞧着自個的手,默了一會兒,忽道:“張大人發,我我先回去了,這銀錢我定會還給你的。”

    張紀全倒也沒攔她只囑咐她路上小心,又繼續忙自個的去了。

    蘇鳳錦出了張府時外頭的天已經沉黑了,因着停了雨,又近逢無宵,所以顯得熱鬧得很,蘇鳳錦走在人羣裏,愁得很,不知那五千兩要如何拿出手,細說起來,她那些繡件雖還未賣出去,卻也還未完成,那雲繡坊原也不是她的,是憶秋的,所以也不能賣,她如今手也傷着,還能做什麼呢。

    長安城烏衣巷的夜市向來是最熱鬧的,人羣熙熙攘攘挨肩擦背,蘇鳳錦的身形瘦小,被人擠着退了好幾步,好不容易擠到了河岸邊,遠遠的便見一羣人圍着個什麼,喧譁聲極大。

    蘇鳳錦拔開人羣一看,卻見那上頭寫了一個大牌子:“一拳十兩銀子,一錘一百兩銀子,一刀,一千兩銀子。”

    因着那人蒙着面,又是在暗沉沉的夜色裏,蘇鳳錦瞧不清這臉,只是這身形瞧着,倒同戰青城一般高大。

    蘇鳳錦站在人羣外頭,透過闌珊的燈火,與隱約的光線瞧着那人羣裏頭的那個人。

    他身如青松,腳步沉穩,背脊筆直,一個壯漢揮着拳頭,笑得賊兮兮的:“這可是你說的,一拳十兩銀子爺給你一百兩,打十拳”

    戰青城蒙着臉,微點了點頭。

    那人朝着戰青城的腹部一拳狠狠的揮去,他站在原地動不曾動過,那壯漢冷笑:“你倒是個硬漢,我就不信這十拳不打你打成殘廢”

    蘇鳳錦踮着腳伸長了脖子朝着裏頭瞧,礙於她的身高,最後蘇鳳錦只得站在了橋欄杆上瞧着。

    她的手傷着,也沒地方落,只得用腿半夾着橋敦。

    那壯漢連着又是三拳,戰青城腳步微挪了挪,硬是定着腳步站得筆直,他伸出手,比劃了一下,還有六拳。

    那壯漢自個累得氣喘吁吁,朝着戰青城又打了幾拳,戰青城只是微退了退,面紗之下看不清他的面容。

    肖富貴湊了過來,看了眼那牌子,冷笑:“這長安城裏頭,可極少見人如你這般拼命的,那爺打宮裏頭出來一肚子火,正巧,就拿你消火了,這是三千兩,讓爺砍三刀,你若受得住,這三千兩就歸你。”

    戰青城雙拳緊握,點了點頭,伸手收了那銀錢,肖富貴看不清他的臉,也沒多問,抽出手裏頭的繡春刀朝着他的手臂便是一刀,戰青城的手臂上劃了一個大口子,肖富貴仰天大笑,嘆一句痛快。

    蘇鳳錦遠遠的瞧着直皺眉:“肖富貴”

    肖富貴在人羣裏,聽不真切,只隱約裏覺得有人在叫他,當即四下查探,卻又什麼也瞧不見,朝着戰青城的胸口便是一刀,原是想着戰青城能躲一躲的,可誰料戰青城站得筆直,一刀也不躲,眼看那刀便要穿破胸膛,蘇鳳錦打人羣裏擠了出來,用肩膀碰了肖富貴一把,那劍便擦着戰青城的胸口偏過去了。肖富貴,嚇得傻了眼。

    “姐姐姐姐,你怎麼”

    蘇鳳錦踹了他一腳,秀眉緊皺:“長本事了先前保家衛國的,如今倒會拿着俸祿來欺負老百姓了”

    肖富貴忙收了劍直襬手:“不是,我就是有些火氣,來這兒消消火,他這兒不是寫着嗎,我瞧他也不說話,想來是個啞巴”

    蘇鳳錦瞪了他一眼,肖富貴忙噤了聲。

    戰青城將一千兩塞還給肖富貴,他是個講誠信的,說了一千兩一刀,就絕對一千兩,絕對不會多收。

    肖富貴瞧着他倒覺得頗有意思:“想來你莫不是真有什麼難事收着吧,就當是我聽了我姐姐的話,做些善事,這些你拿去治治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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