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與賢今日着了一套煙青色織錦繡竹長袍來,他半倚在亭中竹椅上,半眯的眸子底下一片陰暗,微點頭應下了,待趙阮誠一走,便兀自倒了盞茶,將茶倒進了那香爐裏頭,吩咐人將香爐轍了。

    趙阮誠更衣的速度很快,發還未全乾便已經來了亭中。

    魏與賢捏着杯盞,眯了眯眸子:“本官曆來不喜歡講暗話,想來趙大人與本官也當有共同的敵人。”

    趙阮誠詫異的瞧着魏與賢:“誰”

    魏與賢指尖沾茶,在桌上寫了一個戰字,趙阮誠很是詫異:“這是你妹夫,你們原是一家人,如今卻來幫着我對付他再者,如今他不過區區庶民,下官豈會再將一個庶民放在眼中。”

    魏與賢抹了那個戰字,狹長的鳳眼輕輕挑起,那清高儒雅的氣息裏凝結着幽暗的陰森之氣:“有能之人,便是一無所有,亦不缺東同再起的本事,他如今是庶民,一旦兩國交戰,今上頭一位要扶起來的,便是戰家的人,與顧家的財。到了那時候再動手,呵,莫說是女人了,只怕趙大人的侍郎之位也難以保全。”

    趙阮誠緊了緊拳頭:“那依魏大人看,下官應當如何”

    魏與賢掀了掀眼皮:“魏某早已經計劃好,趙大人只管配合就是。”

    趙阮誠想不明白:“那戰青城如今是你的妹夫,便是他他日東山再起,於你魏府也日有利無害。”

    魏與賢微眯了眯眸,手裏頭的茶盞輕擱在石桌上,目光望向那籠在霧色裏的湖泊:“若日戰老夫人在,或許會,可惜,如今戰家只戰青城一人當得起。”

    魏府背地裏欠了戰府多少債,旁的人不知道,戰青城卻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

    天色將明未明,趙府前來聚宴的人早已經散了個乾淨,原以爲能瞧一出熱鬧,不曾想,人家有事兒都日關起門來商量,如今也就沒有什麼熱鬧瞧了。

    宋仁義百無聊奈的回了狀元府,如今少了憶秋的狀元府總覺得空蕩蕩的,走哪兒都無甚生氣,前來伺候的人瞧着也是極不順眼,宋仁義回了裏屋,坐在裏屋的陽臺上,瞧着那陽臺外頭的小花園發呆,暗自想着,他是作了什麼孽,竟將他自個兒的得力干將給讓了出去,倒平白便宜了顧錦年那小子了。

    身旁新安排過來的侍女替宋仁義端了盞醒酒茶來,見他這般疲憊,溫聲道:“爺,奴婢備了藥浴,爺可要去洗洗,今兒是沐休,無需上朝。”

    宋仁義攸的睜眼,眸色裏透出一抹星光來:“你如何知道藥浴。”

    “原是憶秋姑娘吩咐的,爺若是喝高了回來,必是要用藥浴泡上一泡的,想來今兒定能睡個安穩的好覺。”侍女垂眸,如實以告。

    宋仁義起身,懶懶的伸了個懶腰,扔了摺扇,面上多了幾分笑意:“她倒還算有心,明兒你去顧府知會一聲,讓她過來一趟。”

    “是。”

    宋仁義泡在藥浴裏,只覺渾身都輕鬆了,外頭的燈盞在秋風裏搖曳,原本繁鬧的長安城如今寂靜得有些過份,夏季裏吵吵得沒完沒了的知了已經重新迴歸於地下,如今這暗沉沉的夜冷得不像話。

    宋仁義捏着眉心琢磨着問身旁的侍女:“你說爺是不是也該琢磨着娶門親事了”

    侍女面色一僵,忙應下:“話是這般,可您畫像在官媒那兒掛了好些日子了也不見有人來見見,想,想來”

    宋仁義扶了扶額:“爺不過是喜歡尋花問柳罷了,除卻這些,原也算個正人君子,怎麼如今的女人都喜歡葉淵清那樣的小白臉嘖,那柔嫩得跟楊柳似的男人,能中用”

    侍女不明不白的給宋仁義補了一刀:“爺,好歹葉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吶,再者,葉相爲官清廉,又頗潔身自好”

    宋仁義泡得差不多了,起身,侍女爲他擦了水,替他更了衣。

    宋仁義打着呵欠去了那軟塌上,翻來覆去覺得有些不安,如今這長安城太安靜了,安靜得有些詭異。

    他猛的起身,將人都打發退下,打牀頭的機關底下摸出一副畫來,這畫中有三個人,原是先帝爺的太子一家,自打太子病故太子妃與小殿下逝於大火中,世人便少有提及那位仁義賢德的太子殿下了。

    天光初曉,長安城的夜色終於落幕,黎明的曙光穿過大街小巷,落在每一處它所能企及的任何一個角落,枯敗的落葉悠悠墜地,金黃的陽光灑在落葉上,倒影着小舊屋外頭那顆碩果累累的柿子樹的影子。

    蘇鳳錦眯眯糊糊躺到大中午才醒過來,一束陽光從屋頂的明瓦打下來,落在正在窗邊看書的戰青城身上,他剛毅的面容被陽光暖化了輪廓,整個人顯得分外柔和,那狸貓察覺蘇鳳錦醒了,打窗臺上跳了下來,挪到了蘇鳳錦的身旁蹭了蹭,蘇鳳錦替它順了順毛坐起身,整個人還有些飄乎,記憶裏,戰青城好像將趙阮誠扔水裏頭去了

    見人醒了,戰青城扔了書,來到牀邊坐下,冷聲道:“既醒了,咱們的帳也就該好好算一算了。”

    蘇鳳錦縮了縮脖子:“什麼什麼帳”

    戰青城捏了捏她的臉,殺氣騰騰:“我不是同你說了離那小白臉遠些,你倒好,還要親自往上湊,若非是我在,昨日你的身份就該暴露了你這膽子倒日不小”

    蘇鳳錦垂眸,囁嚅着脣角,低聲道:“他是刑部侍郎,我原是有些事要同他說一說。”

    戰青城一錘打在牀上,氣道:“又是爲了蘇府的事是不是蘇府又可曾待你好過半分,你便是將他們救回來了又如何:如今蘇明央是逃犯,整個南晉都在通緝,你還想着救他不成”

    蘇鳳錦面色慘白,緊着帕子,忐忑不安:“他待我很好,我不能坐視不理。”

    “你可知你是個什麼樣白身份,竟也敢來說這樣的話”

    蘇鳳錦將人推開,原本溫弱的性子如今消失得乾淨:“我是什麼身份,你們一個個都用這話來堵我,偏我什麼也不知道,我能是什麼身份,左不過就是顧其鏜的外孫罷了”

    戰青城怔了怔,有些事情,蘇鳳錦原是不知道的,他倒寧原她一直都不知道:“放下顧府,我帶你走,你想去哪裏都可以,你跟不跟我走。”

    蘇鳳錦將人推開,打牀上跳了下來,動作利落的穿衣,戰青城在一旁瞪着,兩眼似要噴火一般:“你這是做什麼”

    蘇鳳錦衣着完畢,將發挽起來,束了髮帶,轉身便往外走。

    戰青城一把將人拽進懷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聽我一言,顧府的水比你想像的還要深,儘早離開方是萬全之策。”

    蘇鳳錦將人推開,氣道:“你難道就沒有你的責任了嗎戰府三百多口人,全部都在盼着你光復,如今你在做什麼我府中還要事,告辭。”

    戰青城氣極,瞪着那出了門的蘇鳳錦,一錘砸在柱子上:“蘇鳳錦你就氣死我吧。”

    蘇鳳錦腳步微頓,柳客舍站在門口咳了兩聲,低聲道:“大嫂,大哥近來確是有些脾氣,不過你也聽我一言,那趙阮誠不是什麼好東西,近來趙府的人在江南鬧出了很大的動靜,死了好些人,他倒將那些事兒撇了個乾淨。”

    蘇鳳錦轉身望向站在門口的戰青城,戰青城冷着個臉,冰塊兒一般,也不搭理她了。

    蘇鳳錦理了理衣袍上的皺紋:“江南的事我聽說了,既無證據,未必就與趙阮誠有關。”

    柳客舍指着自個兒,氣道:“大嫂,我可是江湖中的百事通,有什麼事兒是我不知道的”

    蘇鳳錦拍了拍他的肩膀,牽出一抹笑:“百事通公子,煩請讓一讓,我要走了。”

    柳客舍只得望向戰青城,卻見戰青城轉身就走,他摸了摸鼻子:“我問你個事兒啊。”

    “問。”

    “你有沒有加入過什麼門派”柳客舍原是替戰青城問的。

    蘇鳳錦默了默:“沒有。”

    柳客舍拍了拍胸口,笑盈盈道:“沒有就好沒有就好,你早些回去吧,顧府如今怕是要亂了套了。”

    蘇鳳錦匆匆往顧府奔去,那巷弄外頭見生早已經備了馬車,蘇鳳錦剛要上馬車,卻見一人跪在她跟前,一隻枯瘦的手扯着她的腳,嚇了蘇鳳錦一跳,低頭細看才發現這跟乞丐一般的人,竟是蘇明央。

    “大你你怎麼在這兒”

    蘇明央朝着蘇鳳錦磕了好幾個頭,低聲道:“顧家主,我知你與舍妹是血緣至親,你幫幫我吧,若是我妹妹在,定不會這般不管我,如今我有天大的消息要告訴你”

    蘇鳳錦掃了眼四周,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少有人會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角落。

    見生瞪着蘇明央直皺眉:“少爺,他如今晃通緝犯,可不能帶回顧府去,萬一要是被告發了,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蘇明央跪在地上直磕頭:“救救我吧,我知道不少消息,顧府的事我也是知道的,求求顧家主開恩,今上之所以要將我們留放,也不過就是尋個正當的理由弄死我們罷了。”

    見生將蘇鳳錦擋在身後,低斥道:“混帳一派胡言,今上若是要殺你們,隨便安個罪名就能讓你們這些貪官死的理所當然,哪裏用得着這樣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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