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故意回去的很晚,因爲我希望父親在我回去的時候能夠入眠,這樣他就不容易發現我頭頂上裹着的醫用紗布。

    我掏出鑰匙,輕輕地去開房門,可剛打開一點縫隙,就看到裏面透出明亮的燈光,父親端坐在大廳的木桌前,戴着老花鏡在看那些陳舊的報紙。

    就在父親即將回頭的一剎那,我急忙又合上房門,故意將鑰匙反扭一圈,輕拍着房門大聲說:爸,今天這門我怎麼開不開,你是從裏面鎖了嗎

    沒有啊父親有點遲疑地說,那我從裏面給你開。

    我在父親拿鑰匙開門的那個時間段裏,迅速撕扯掉我包在頭上的任何東西。因爲我一直蓄長髮的緣故,雖然剛纔在傷口處剪掉了一丁點頭髮,但還是被濃密的頭髮隱藏的嚴嚴實實,加之之前在診所清洗了臉部,根本看不出有什麼端倪。

    直到我回來,父親才肯安心的睡去,我知道天下父母的用心良苦,不管我們成沒成人,其實在他們的眼裏,我們永遠都只是個孩子。

    我身體還算結實,休息了一晚後,早上起來,除了頭部隱隱有點作痛外,並沒有什麼其他明顯的不適,所以我照常去上了班。

    那天我的心情自然很差勁,只低頭幹活,不開半句玩笑話。

    我的性格還是比較活波的,平日裏其他人習慣了說說笑笑,今天看我板着臉,大家都不太適應。

    我上班已接近兩月,所有的人都已經很熟了,涼菜工小馮突然對我說:不開心也是過一天,開心也是過一天,爲什麼不開開心心地過完一天呢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不要活在別人的世界裏,我們只要活出自己就好

    我聽着他嘮嘮叨叨地說着這些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其實仔細一想就極其幼稚的道理,血氣不自覺地一陣上涌。

    我打斷他的話,幽幽地開口:你知道嗎你說的那叫個屁話。

    小馮愣了一下,他看到我笑了一下,也只能跟着乾笑兩聲。

    你聽着哈,我不是說你,我是說那個當初說了這些話的人。我先問你,你爲什麼出門要收拾自己,要穿衣服

    還不是爲了給別人看如果不是爲別人,你完全可以在喫穿住行的時候爲所欲爲,可我們每一個人每一天的心情不都是受別人影響的嗎領導誇你的時候你會高興,有女生暗戀你的時候你會覺得幸福,有人誤解你的時候你會難過,這不才是我們每個人正常的生活狀態嗎難道你要告訴我你對那些事情從來都沒有真的在意過嗎

    我繼續說:開心與不開心,從來都是發自內心的真實感受,如果今天你的親人不幸離世了,你來告訴自己,讓你開開心心,請問你能開心的起來嗎,能嗎

    我是面帶微笑說完這些話的,因爲我知道自己脾氣來的時候很容易遷怒到別人,怕傷了小馮的臉,畢竟只是他的話算是點引子而已,本不能怪他。

    然後當我擡起頭,看到了隔壁麪點房的李響,他靜靜地站在涼菜房的門口,目不轉睛地望着我,眼裏,是前所未有的澄明與淨澈。

    從這一天開始,這個曾經罵過我的二級麪點師李響,成了我來這裏的最要好的一個兄弟。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李響在幾個月前失去了他的父親。

    他告訴我,失去親人的那一種痛,沒有幾個人能夠體會,所以當他那天無意中聽到我說給小馮的那些話的時候,感觸非常的大,他說他想迫不及待地接近我。

    我說,是啊,有些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永遠都體會不到,就像有一天我們聽到一則新聞,說有人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我們只會覺得這是一起交通事故而已,也許不會有太多的感懷,因爲每天這樣的新聞很多,我們甚至覺得發生這樣的交通事故也很正常。

    但是,如果今天這起交通事故是發生在你的親人身上,那麼請問,你還會覺得它正常嗎,你有可能會覺得天都塌了

    可是,與你擦肩而過的人,在聽到這個新聞的時候,還不是一樣覺得這只是一起正常的交通事故

    休假的時候我和李響去了郊外,到大山腳下去遊玩。

    那天天氣異常的晴朗,蔚藍的天邊漂浮着朵朵白雲,大山腳下的湖面上被微風輕輕一吹,頃刻間碧波萬頃。

    我們的心情也隨着這大自然給予的美好而歡暢起來。其實我和李響是同路人,一個失去了愛情,一個失去了親情,我們都是需要被憐愛的孩子。

    半個多月後,店裏迎來了本季度的員工大會。我在後廚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儀式,心裏非常的激動。

    有人小聲告訴我,公司總部的人事經理胡金玲會來主持大會,她可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果然,當胡金玲拿着話筒,傳出她婉轉動聽的聲音時,我不得不爲她的風采感到震驚。

    她是三十多歲的少婦,可有着讓小女生都羨慕的玲瓏身段和絕世容顏。

    我在看到她的一瞬間,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張小玲。

    請原諒,在這裏,我不得不插入有關張小玲的故事。

    我第一次見到張小玲,是我剛出校門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

    那時,我纔剛剛十七歲,還沒有身份證。姐夫爲了將我介紹進他所在的單位,提前向上級領導詳細訴說了我的情況,好不容易纔得到人家的點頭。

    那時姐夫的單位炙手可熱,招聘兩人卻一下子來了三十多人應聘。姐夫告訴我,什麼都不要管,就和那些人一起去正常應聘就好。

    那天負責給我們培訓和考試選拔的正是張小玲,她穿着單位裏統一的純白色工服,白色的工作帽用小發卡精巧地別在微卷的頭髮上,她捧着文件夾站在我們的面前,像一個天使一般美好。

    她首先說到應聘條件,當她剛說到應聘者有關年齡問題的時候,我就站出來說:我今年才十七歲。

    張小玲看我一眼說:勞動法規定年滿16週歲就可以接受有關的工作,屬於未成年工,本單位的工作性質剛好與你的年齡相吻合,你可以從事這份工作。

    我剛點頭站進隊伍中,可一聽到她又說每人必須要有身份證的時候,我又站出來說:我沒有身份證。

    這一下隊伍中有人開始笑了,可能他們是覺得我是故意搗亂來了。可當時的我才踏入社會,除了老實還是老實,根本沒有半點心眼。

    張小玲搖搖頭說:那你可以走了。

    我垂頭喪氣地去找姐夫,當我向他說明情況的時候,姐夫簡直是氣極而笑,他說:不是都跟你說了嗎你只管正常應聘就行了,管她說的條件是什麼。

    可是,我真的才十七,真的沒有身份證啊。

    我無比認真地說。

    姐夫最終無語了,後來他笑笑說:是我忘記了,你纔剛出社會啊。

    其實當時我並不太知道姐夫說這句話的意思,直到後來才明白。

    姐夫只能領着我去見大領導,我記得那個微胖的中年男子帶着我,又重新走回到我之前培訓的那間辦公室,他微笑着對張小玲說:小張啊,這個孩子的身份證正在辦理之中,你先給他培訓和考試,完了看結果再說好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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