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欺世盜國 >第七百七十一章 一朝風捲平波起(十六)
    陳孚笑而不語,舉起茶杯示意碰杯。

    閒談幾句,二人就此散去。

    不提蔡深林如何,陳孚卻沒有立刻回家,而是慢慢踱着步走到另一家酒樓。

    店家早就知道陳家二郎在自家訂了酒席,一過午時就專門安排了一個夥計在門口等着迎接。

    這夥計老遠看見陳孚,立刻在臉上堆滿笑容,微弓着腰迎上前去:“陳先生到了,先生要請的客人有幾位已經到了。”

    “有勞前面帶路。”

    陳孚十分客氣地應了一句,在夥計連聲不敢中,一道走進酒樓。

    正如夥計所說,陳孚走進隔間的時候,裏面已經坐了三四個人,見陳孚進門,盡皆起身抱拳,口稱“先生”。

    這些人全都是禁軍中低層校尉。

    陳孚這一次請的人,以旅、都級主貳官爲主,最高不過是師都指揮使。

    這些人,可以說是禁軍中堅骨幹,溝通上下,位置關鍵。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上升空間還很足,有足夠的進取心去拼。

    “不必多禮。”

    陳孚擺擺手,隨便尋了個空位坐下。

    這房間裏的佈置也是他特意安排的,一套套單獨的桌椅圍成一圈,不分主次。

    但人有不同。

    陳孚坐下的那一刻起,他所坐的位置,就是整個房間裏最尊貴的位置。

    屋內幾人全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南宮校尉從隴西回來可還習慣?”

    陳孚一開口,被稱作南宮的那位立刻回道:“在隴西打仗,在京城練兵,都在營裏,倒沒什麼不習慣的。”

    立刻有人接過話茬:“要說不習慣,還是這沒功勞最不習慣。”

    此話一出,衆皆鬨笑。

    說話間,又有校尉進門。

    打過招呼,陳孚才笑着繼續之前的話題:“功勞是立不完的。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他掃視一干校尉:“不能總打仗,也不會叫大家無仗可打。”

    “有陳中令在,我等自是無憂!”

    或是出於真情實感,或是出於場面奉迎,一個個話說得好聽。

    陳孚不知道這羣人的真實想法,不過問題不大,基數大了,總有幾個忠誠之人。

    這羣人全都是他在西北當教員的時候結識的,當初還都是普普通通的底層軍官,因着戰鬥勇猛加勤奮好學,在戰場上立功受賞得到提拔。

    陳孚以及陳孚主持的“鴻雁協會”對他們有授業之恩、傳信之情,他們樂得同鴻雁們親近。

    如此一來,相同條件下,這些人會被優先提拔調動。

    到五年後的今天,這些人已經到了足以被稱爲“鴻雁系”的地步,想撇清與陳孚、與鴻雁協會的關係,可不是說一說就會被旁人認可的。

    陳孚不在乎這些人是真的認同支持他,還是爲了利益有意奉迎他。

    當近二十位中低層校尉到齊,酒席正式開始。

    ……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這些年,陳佑腦海中總是冒出這句話。

    他也知道急功近利不好,但每每想到各項計劃緩慢的進展,都叫他恨不得一瞬千年。

    好在他仍然保持基本的理智,沒有太過激進。

    “今天將翻開新篇章。”

    他這麼想着,靠在馬車車廂上,閉目養神。

    今天是十月乙亥朔,全民掃盲計劃開始的日子。

    子適衛,冉有僕,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發展規劃要基於社會現實並超前於社會現實。

    天下安穩,則民繁衍;人心思定,則生富貴;民富且足,思慕教化。

    陳佑原先也想過,先讓百姓富起來,留下思想傳承,自有生活寬裕的後人會接過傳承開啓教化。

    十年前,先帝在時,他這種想法動搖了。

    到當今即位,他就開始謀劃先讓百姓、讓後人知道,一個最初階段的“大同社會”該是什麼樣子。

    等他死後,這個不完善的大同社會一定會消失,但隨着社會經濟水平的發展,也一定會有人想起來:我們可以做到那種程度!

    貧窮不是大同社會,但既然當年貧窮的時候,能夠一隻腳邁進大同社會的門檻,現如今富起來了,怎麼就不能再把腳邁進去呢?

    一個未實現的理論,和一個有過雛形的現實,對人的吸引力,是完全不同的。

    尤其是,階級不會背叛自身。

    掌握輿論之後,連現實都能篡改,讓一個“權臣囈語”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並不困難。

    “相公,書院到了。”

    馬車停下,僕僮提醒一聲。

    陳佑睜開眼,長舒一口氣,起身彎腰走出馬車,在僕僮的攙扶下踏着凳子站到地面。

    “山長!”

    “陳公安好。”

    “見過相公。”

    “參見中令!”

    見他下車,書院正門口往來人員盡皆俯身行禮。

    “諸君不必多禮。”

    陳佑雙手虛擡,語氣神態十分溫和。

    “某先行一步,稍後再見。”

    “公且去。”

    陳佑微微頷首迴應,甩開袖子邁步走進書院大門。

    百多名隨行護衛霎時散去,僅餘五六人護在陳佑身周。

    待陳佑遠去,門口衆人才繼續排着隊登記入內。

    今日除了天子不在,大週中樞宰執盡皆在此,安全問題不容懈怠。

    好在書院規矩已立,雖無勒石銘刻,但書院門口停車駐馬的規矩早已爲衆所遵循,遇到這種大事,便無需憂慮該不該查搜高官顯貴的車駕——不論誰來,都不能乘車入內。

    陳佑一路前行,不時有師生路人駐足行禮,他不得不放緩腳步迴應。

    如此,他走到半山閣樓耗費的時間足足比平常多了五成。

    在閣樓坐下不久,祭酒胡德佑就趕了過來。

    早些年陳佑在書院講學,該講的差不多都講了,這兩年出現在書院的頻率降低,便是祭酒這般書院高層,一年也難見到陳佑幾次。

    胡德佑爲了書院發展路線及所需款項,自然要抓住一切機會面見陳佑。

    這一次胡德佑想要說的,是在各地開設分院:各州開六年級以下分院,各地區開九年級以下分院。

    各地九年級畢業生,通過考覈可進入周山總院外舍。

    明面上的目的是爲了配合全民掃盲,增加各地學生受教育的機會——畢竟有陳氏商行的資金支撐,只要學習態度和學習能力滿足要求,家境貧寒的學生就能一分錢不花讀完九級。

    沒說出口的想法則是藉此機會擴大周山書院的影響力,增強周山系力量。

    陳佑聽就聽了,對此提議不置可否。

    胡德佑不好過多耽擱,又彙報了書院各項事務,便告罪離去。

    胡德佑前腳剛走,後腳李克榕就前來求見。

    這是他離京之前最後一次操持護衛之事。

    《欺世盜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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