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欺世盜國 >第七百七十三章 一朝風捲平波起(十八)
    據說太常本想把這次儀式辦成一個祭祀孔聖的大典,不過被首相否決了,畢竟這不是正規祭祀。

    按照太常的計劃,初獻是首相無疑,亞獻可以讓禮部尚書去,終獻嘛自然就是負責典禮的太常卿。

    絕不是太常卿想在這種場合露臉,一切都是爲了表達對往聖先哲的崇敬。

    蔡深林一邊和同年說着高官們的閒話,一邊朝朝外走。

    他在書院待了有九年,今年剛考中進士,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並不覺得這個十分熟悉的地方有什麼可懷念的。

    只是無意間一瞥,看到老同學陳孚正同一穿着玄冕的官員交談。

    玄冕,五品服之。

    那是一個生面孔,不是書院出去的講師教授。

    那一瞬間,蔡深林心中微微泛酸。

    他自認爲辛苦讀書努力學習,可認識的官員大都是書院出去的教員、學生,哪像陳孚,隨隨便便就能同一個陌生的官員搭上話。

    “鹿鳴?”

    “啊。”蔡深林回過神來,緊接着面露歉意,“方纔突然想到家裏新收了一顆南海明珠,留着也無用,不如拿出來給文會做一個添頭。”

    “如此貴重……我看還是換幾本書幾塊墨吧。”同行之人卻有些猶豫,他做不到毫無負擔地佔大便宜。

    蔡深林又瞥了一眼陳孚,收回目光哈哈笑道:“明珠而已,能給文會添彩便是得用!放心,筆墨紙硯也是有的。”

    笑得爽朗,心底卻在感慨眼前之人心氣頗小。

    另一邊,陳孚聽完大理正喬奎的介紹,不由詫異道:“竟割裂至此!”

    喬奎神情無奈:“我是着實想不到,區區一個分家案件,會叫朝廷爭論不休。”

    喬奎今年五十五,從依靠母舅關係入爲小吏,到任官五品花了三十八年,輾轉數千裏。

    去年終於憑藉着西北戰事積攢功苦調入大理寺,躍過五六品界限,成爲人人羨慕的京官。

    然而剛入京一年,他就因爲一件案子的判決,被架在空中難以脫身。

    無奈之中,見到在西北認識的陳孚,連忙過來想要討個主意。

    他的這件案子,是蜀地的一個“分家案”。

    蜀地有一家主婦早亡,留下兩兄弟,主人續娶後對這兩個孩子頗爲苛待。去年秋,兄長參加秋解得中,返家時卻發現主人離家遠遊,只留下後母操持家事,而弟弟臥病在牀無人照料,險些夭亡。

    之後這兄長先是爲弟弟求醫問藥,緊接着通過種種謀劃,迫使主人同意兄弟二人分家別籍。

    本來事情到此結束,壞就壞在他要參加科舉,而且因爲秋解成績優異,頗得上官賞識——這也是他能成功分家的東風之一。

    爲了防止日後被報復,後母孃家直接檢舉兄弟二人父母在而別籍異財,意圖壞了倆兄弟尚未開始的仕途。

    縣裏面判了流,但那家主人卻申訴願意擔責,州衙以此爲由否決流刑。巡案的大理難以決斷,行署又不想沾手,最後案子送到大理寺來。

    喬奎因爲經歷相似,心生同情之下,取其中,否決流刑,判了個禁考兩年。

    沒想到同僚複審提出異議。

    之後這件事就吵到現在。

    目前大理寺內分成三派,一批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等着高層裁決,另外兩批,分別秉持着“犯事皆死”和“因事異判”的觀點,每日爭論,甚至在不涉及此事的案件中互相挑刺,因人廢事。

    現在麼,喬奎成了“因事異判”派的旗幟。

    三十八年仔細鑽營,喬奎不敢做出與“因事異判”派共識相違背的判決,但有些案件,真的就要一刀切才能快刀斬亂麻,他更不敢爲了逢迎集體而更改判決。

    爲此,他已經藉口心神損傷,推掉好些案子了。

    陳孚只覺得這羣人閒得慌,正要說話,突然頓住。

    他轉口問喬奎:“兩府相公未曾開口?”

    “未曾。”

    “快了。”

    “嗯?”喬奎一時沒反應過來。

    陳孚見狀解釋:“你也不必憂心,安穩等着即可。”

    他意味深長地補充一句:“法隨上意。”

    喬奎若有所思,不再糾結此事,扯開話題閒聊幾句,便同陳孚分開。

    陳孚一人在書院走走停停,心中卻在考慮之前喬奎所說之事。

    他最後一番話,純粹是不想在父親表態之前給出明確的態度。

    但是仔細一想,他十分好奇,爲什麼兩府宰相一直不處理這件事?

    他試圖把自己代入其中,如果沒有其它信息,單只是知道這件事,他會如何去做。

    想了又想,最後無奈承認,靜觀其變是最優選擇。

    陳孚站在路口,擡頭看向半山閣樓。

    想來此時兩府宰相們正在那座閣樓裏商討政務吧。

    在陳孚背後,與他隔着一里地的官道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緩緩前行。

    石熙載和高鼎都坐在前面一輛馬車上。

    聽高鼎說完,石熙載十分慎重地再次確認:“能保證中書令已經知道此事?”

    “可以保證。”

    高鼎十分肯定,他相信消息來源。

    “那好。”

    石熙載稍稍放鬆,靠在車廂上,臉上露出笑容:“不意今日竟得此消息。”

    高鼎聞言,也禁不住露出笑容:“此乃天欲助我!”

    石熙載搖搖頭:“事在人謀。”

    說完,他突然開口問道:“以成梁之見,此事該以何處起?”

    高鼎眉頭微動,看着石熙載請教的面孔,稍一沉吟,措辭謹慎地回答:“愚以爲,上策當時說動一宰相出手;次爲天子下詔;再次爲百官進逼。”

    他每說一句,石熙載就點頭,待他說完,石熙載笑容更顯真摯:“成梁所言,甚合我心。”

    高鼎無聲笑笑,繼而問道:“不知凝績兄著意何人?”

    石熙載不由哈哈笑道:“成梁以爲某是何人?宰相之尊豈是我能支使!不過勉力勸說罷了。”

    說着,他輕輕搖頭:“若事不可爲,便只得行中策。”

    回首書院,陳佑將幾位宰相送出半山閣樓,客氣幾句,五位宰相一併下山離開。

    宰相們剛剛離開,在門外等待許久的劉河立刻上前:“相公,剛剛接到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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