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時光總是轉瞬即逝,好光景過了未幾時。蘭夕的單位終於出事了,自解放後,歷經幾番整風運動,蘭夕所在的出版社早已整改成只爲政治和革命服務的報館,蘭夕也早已從當初的英文翻譯改做普通的編輯,報館裏的人員因各種政治問題,逮捕的逮捕,下放的下放,上至領導下至職員已更換了好幾批,長期開討論大會,所以眼下人人自危,氛圍緊張,說話都小心翼翼,蘭夕儘量讓自己低調到塵埃裏,但並未倖免於難,在一次鬥爭批鬥大會上,已定罪的和未定罪的人互相揭發,有人指認蘭夕以前在英國居留,回國後曾爲舊政府翻譯公函文書,是英國的間諜、特務,由於罪名不輕,蘭夕被批捕,關進監獄裏整日審訊、批鬥。

    這下急壞了伍成,伍成跑上跑下,四處寫證明材料爲蘭夕做證,證明蘭夕只是在英國留學,求人說情,找人證,都於事無補,還爲此受到牽連,伍成看着蘭夕受苦,心焦如焚,恨不能替她受罪,日子過得亂七八糟。

    此輪運動熱潮過後,彼輪運動大潮又興起,大小運動不斷,形勢一天一個樣,今天的佼佼者也許就是明天的階下囚、批鬥對象,所以人心惶惶。蘭夕的案子本就沒有足夠的證據,也就不了了之,蘭夕回家那天,伍成開心又小心,關上門,看到蘭夕身體和精神受的折磨,心疼得偷偷抹眼淚,蘭夕從後面抱着伍成,安慰地說:

    “不哭別怕沒事兒,我很堅強的,只是很想你,擔心你着急。”

    伍成轉過來摟着蘭夕:“爲什麼會這樣,我好怕,我們不要分開,你以後天天呆在家裏,不要出門好嗎”

    蘭夕微笑着給伍成擦眼淚:

    “嗯我雖然身體上受了點罪,你看我心理素質多好,你也要像我一樣知道嗎”

    伍成扶蘭夕到牀上,給蘭夕燒熱水,做喫的。

    接下來情況並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糟。wen革開始了:橫掃一切牛鬼蛇神,革命無罪,造反有理。先是破四舊,一幫紅衛兵衝進家裏,就是一陣亂翻亂砸,像樣的小文物都砸爛,古書籍全燒掉,大件傢俱沒收,跟傳統有關的統統搗毀。學校也停課了,伍成因教學風格創新獨特,常引經據典,結合中西文化,被學生舉報反革命,走資本主義道路,修正主義,伍成挨批鬥,被民兵押着遊行,後又關於豬圈牛棚。

    這場運動愈演愈烈,伍成和蘭夕都是資產階級和知識分子出身,且在國外留過學,在舊社會時期又多從事社會活動,自然是紅衛兵造反派的重點批鬥對象,戴高帽子,掛破鞋,遊街,貼大字報,勞動改造,寫檢查自省材料。

    月月批,天天鬥,勞動強度大,喫不飽,蘭夕的身體越來越弱,臥牀的時間多,行走的時間少。夜晚伍成伏在蘭夕的牀頭,拉着蘭夕的手,沮喪地說:

    “我開始有點後悔了,這讓我感到害怕,我竟然開始懷疑,我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我當初是不是該留在國外,或者民國三十八年該登上去臺灣的船”

    蘭夕一把捂着伍成的嘴,小心地往窗外瞅了瞅:

    “我的傻瓜,你不要命了嗎,可不能亂講話了,以後心裏話千萬不要說出來,小心隔牆有耳”

    伍成:“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每天循例批鬥、改造。一次游完街,伍成和蘭夕被調往郊區挖人工河。一人一隻鐵鍬,和其他黑五類的社員一起幹活。不知怎麼的,伍成被幾個反、壞分子認出來了,幹活本來又累又無聊,他們幾個爲了尋樂子,就調笑欺負伍成,說伍成幹活慢,墨跡像小娘們兒,又說伍成挖土灑到他們身上了,叫伍成跪下磕頭道歉,要麼唱首小曲兒聽聽,伍成不從,就推搡伍成,這個人把他推到下一人身上,下一人又笑着把他推另一個人身上,像踢皮球一樣捉弄他。

    在女社員片區幹活的蘭夕,突然看到伍成被欺負的一幕,立刻抱起鐵鍬,像舉着刺刀一樣衝過來,對着那幾個反、壞分子就是一陣亂揮亂舞,大喊着:“走開走開不許你們欺負他”嚇得反、壞分子一個個躲閃着往後退,嘴裏罵罵咧咧“哪來的瘋婆子”,蘭夕一把拉過伍成,像母雞護小雞一樣,把伍成護在身後,舉高鐵鍬和反壞分子對峙,反壞分子一看不好玩了,意興闌珊地散去。此時蘭夕身穿灰色粗布製作的肥大的短衣短褲,雜亂的短髮被風打在臉上,貼在嘴角,右手舉着鐵鍬左手叉着腰,眼神惡狠狠着瞪着壞人,活像一個母夜叉誰能相信她曾經身着旗袍腳踩高跟鞋走在異國街頭,是一位美麗斯文的讀書女子呢

    其實蘭夕的身體,因爲家族遺傳疾病,狀況已經很差,再加上整天折磨,喫不飽,休息不好,力氣微弱,可看到伍成受欺負,當時不知從哪兒生出來的勇氣和力量,讓一個文弱女子變得強悍起來。看更多 威信公號:hhxs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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