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伍成聽到有腳步聲走近,轉過身看到,推門而入幾個人,幾個居委會的人領着一位老者走進來,老者和自己的年紀相仿,居委會的人把人送到,退了出去。伍成就定定地看着他,老者很激動,先開口:
“您是伍成嗎”
伍成反而淡定:“我是,您是誰我認識您嗎”
老者一下子跪到牀前,拉着伍成的手:“老兄弟,我是秦粵啊”
伍成:“秦粵您說您是秦粵”
秦粵:“是我,正是我。”
伍成:“你沒死”
秦粵:“我還活着”
伍成:“你不是被特務抓走了嗎”
秦粵:“我被特務抓走後,本來要上軍事法庭,可當時乾坤扭轉,國民黨大勢已去,他們有一批古董文物急需運往臺灣,人手不夠,情況危急,就臨時決定讓我先將功贖罪,命我押運、護送文物到臺灣。”
伍成:“那你不在臺灣過你的安生日子,還回來做什麼”
秦粵:“我當年未能赴碼頭之約,我對不起你你受苦了”
伍成激動得一下子坐起來,指着秦粵的鼻子責罵:
“你還知道對不起我你知不知道你沒來碼頭赴約,我以爲你被特務殺害了,一直活在自責裏。你知不知道,後來的我和家人兩岸相隔,獨自留在內地受的苦受的罪,我家被抄家了,我叔公被槍決了,我小叔被逮捕了,我沒飯喫沒地方住,我乞討,像個叫花子一樣要飯,後後來我妻子死了,我小叔也死了,坐牢”
說着說着,情緒難控,差一點暈過去,秦粵連忙扶着他躺下。實在說不下去了,伍成躺在那裏,眼淚斷了線似的往下掉。
秦粵:“對不起我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
伍成躺一會兒,好像緩過來氣了,又激動地抓起木杖,把秦粵往外趕:
“我死了太多次了,晚了,太晚了,一句對不起能換回我四十年來受的罪嗎,你給我滾,滾”
秦粵:“我欠你太多了,我不能走”
第二天清晨,伍成在睡夢中驚醒,大喊:
“秦粵秦粵你回來了是嗎”
秦粵:“我回來了,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伍成緊張地哭起來:“秦粵,我的好兄弟,你不要走,我昨天都是說氣話的,我現在只有你一個親人朋友了,我妻子死了,小叔也死了,我沒有家人,這麼多年從沒有人來看過我,我一直一個人,哪天死了,都沒有人知道,我好害怕,你不要走”
秦粵:“我不會走的,你放心”
伍成:“昨天我是說氣話的,你沒有被特務殺害,你去了臺灣,還好好的活着,我替你高興,我很開心,在晚年還能遇見你這個老朋友。”
伍成:“你保證你不會走”
秦粵:“我保證。”
第三天,二人坐在廳裏下圍棋,伍成一直佔下風,就耍賴悔棋,又教秦粵讓棋,秦粵都讓了好幾步了,伍成還是不依不饒,規定不許秦粵走哪幾個位置。秦粵笑了笑說:
“這也太不公平了。”
伍成:“公平同樣生爲人,你在臺灣享福,我在這邊受罪,怎麼用公平解釋”
秦粵:“昨天你不是原諒我了嗎怎麼又提起了”
伍成:“原諒你以爲我是聖人嗎我又不是菩薩,我是肉胎凡骨,我幾十年來喫不飽穿不暖,戴高帽關牛棚,遊街示衆,批鬥改造寫檢討,成天戰戰兢兢,恐懼不安,怕做錯事,怕說錯話,你卻高枕無憂”
他越說越激動,一擡胳膊把棋子全掃到地上,棋桌也打翻在地,又跑去牀底下,翻出民國三十八年秦粵在碼頭讓他保管的勳章和船票,甩在秦粵身上:
“說好兩個人一塊去,你卻自己先溜了,丟我一個人在這裏,你不是我兄弟,你是個不守信用的大混蛋”
第四天,伍成拉着秦粵可憐兮兮地說:
“我是不是又對你發脾氣了,這不是我的本意,你不要生氣,我不想這樣的,你不要丟下我,不要走,你走了就再也沒有人理我了”
第五天,秦粵做好了飯菜,擺在桌上叫伍成來喫,伍成走過來,看一眼桌上的飯菜,隨即大怒,指着秦粵破口大罵:
“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爲什麼做白菜炒豆腐,和炸醬麪,蘭夕最喜歡做白菜炒豆腐給我喫,只有她做的最好喫,可她爲了我不到四十歲就死了,我有罪,還有這個炸醬麪,小叔爲了我能在元宵節裏喫上一口,被活活打死了,我有罪,我愧疚,我良心難受”
第六天,伍成對秦粵說:
“老哥哥,我真的不想這樣的,我心裏都明白,也理解你當年的苦衷,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管不住自己,我找不到心理平衡的點你走吧,我已經瘋了,沒有人能受得了一個瘋老頭子的胡攪蠻纏和無理取鬧,你也老了,不該受這樣的委屈。”
秦粵:“我答應你了,就不會走。走了也沒地方去,你就收留我吧。你沒瘋,你只是生病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秦粵爲了讓伍成散心,在四合院的空地上種了各種各樣的花卉,走廊上陽臺上放着盆景,鳥市裏買了一隻八哥,好讓伍成閒暇時逗逗,又抱養了一隻小奶貓,讓它圍着伍成轉,分散他的鬱結之情。
這天伍成抱着小貓咪坐在院裏的藤椅上曬太陽,秦粵提議趁着天氣好,去醫院看看,伍成不太願意看醫生,經不住秦粵再三的勸說,兩個老頭攙扶着出門了。
走出深深的衚衕,外面的變化太大了,一幢幢高樓平地而起,街道寬敞而潔淨,馬路上跑着大車小車公交車,伍成坐在公交車上,透過玻璃往外看,像欣賞着一幅幅畫,明朗的天氣明朗的心情。
來到醫院,秦粵陪着他做了全身檢查,醫生說:“除了長年累積的老毛病外,無大礙,精神方面的問題要去精神科找心理醫生看看。”倆老頭又跑到精神科做了檢查,心理醫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