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可看到婆娘哭，楊大山心裏真的很不好受，酸酸的，苦苦的，像是喝了中藥，苦的不行。他也不知道她當年受了什麼委屈才會變成那樣，一身髒兮兮的，要飯到了東洲。
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姓什麼，還口不能言，想想都覺得讓人難過。
他從小深受齊花花的苛待，很能理解一個人無助時的彷徨和驚恐。她一個女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從京都到的東洲，更不知道她是怎麼會變成了那樣。
從衚衕口出來，小喬又帶着吳毓秀去了老百貨商場，想給爹孃買些日常生活洗漱用品，還有一些換洗的衣服。
衣服本來要從自己倉庫拿，可想想還是去商城買更好。
百貨商場裏也有自己品牌的專櫃，款式什麼的也可以讓娘自己挑。吳毓秀是個有眼光的，挑了套適合她這個年紀穿的西服，藏青色的，服務員讓試試大小，她很開心地去試了。
小喬則走到男裝部給楊大山挑了件休閒立領夾克和一條黑色條紋的褲子，也讓他去試試。
“不用了，閨女！爹有衣服。”楊大山不想破費閨女的錢，一個勁兒地推辭，“爹身上的衣服是你哥嫂剛買的呢？再買就浪費了。”
“爹！哥嫂都能給你買衣服，爲什麼我就不能？”小喬委屈地站在一旁，“難道我不是您閨女？”
看閨女可憐巴巴地噘着嘴，楊大山真是沒話可說了。只是他一向節約慣了，以前一年都買不起一回新衣服呢？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更可悲的是他就結婚那年穿了回新衣服，之後就一直撿兩個弟弟穿不要的舊衣服。齊花花說他一年到頭就待在田間地頭的，穿什麼新衣服，破破爛爛的正好，不怕柴草剮蹭。
那時候他爲了不惹齊花花厭惡，也總是按照她的意思去做。穿新衣服對他來講，那就是奢望。來時，兒子媳婦也給他準備了兩套新衣服，叫他給偷偷地放下了一套，就穿了身上的一套出來。
覺着太鋪張浪費了，還是省着點好。
沒想到這會兒閨女又要給他買，早知道，就不省了，都帶來，閨女也就沒話說了。
父女兩個正爭執，吳毓秀換好了衣服出來，拉了拉楊大山，示意他進去試衣服，還用手比劃了一個愛心的動作，又指了指小喬。
婆娘的意思，楊大山明白了，說這是閨女的心意，別不好意思。
瞧着婆娘穿着身上的這套小西服，感覺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這要是回到楊家村，指不定多少人都認不出來了。
“喲！吳毓秀！你這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裏鑽出來的？”楊大山正覺得自己婆娘好看呢，身後響起了一位婦女同志的驚呼聲。
轉過頭去，看見了一個又矮又胖，臉上肥肉都快堆到下巴的女人。
女人穿着不差，燙着時下最流行的捲髮，穿着皮鞋，一副身份不俗的貴婦打扮。
小喬見娘出來，給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聽見這麼個聲音也不由自主地看了過去。
一眼。
就一眼。
一副看不起人的架勢，臉上的笑容裏露出的是蔑視。
這什麼人？怎麼會認識自己的娘？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娘在京都生活了十多年，肯定是認識一些人的。
只是這個女人一臉嘲笑看着自己的娘是想要幹什麼？
吳毓秀聞聽聲音，也擡眼望了過去，剛開始沒想起來，過了片刻纔想起來了。
眼前的這個女人不是自己的初中同學潘小代嗎？不是那個一直看她不順眼，老罵她是禍水的人嗎？怎麼這麼倒黴，一回來就遇見她了？
沒錯，眼前的這位胖女人的確是潘小代。就是那個一直喜歡班長郭衛兵，而郭衛兵又不喜歡她卻偏偏喜歡吳毓秀，把她給氣的要吐血的人。
吳毓秀沒理她，因爲自己不能開口說話，理也沒用。潘小代不知道，以爲吳毓秀還像之前那麼拽，對自己愛答不理的。
她心裏很生氣，瞄一眼一旁一瘸一拐走向更衣室的老實巴交，明顯就是從鄉下來的男人，眼底的蔑視源源不斷地往外翻涌。
伸出根又粗又短的手指，指着楊大山的背影。
撇着嘴，一副看不上的厭惡表情：“吳毓秀！那個是你男人吧？怎麼嫁了個鄉巴佬？沒臉見人了一直躲着不出來？”
小喬聽了這尖酸刻薄的話，冷笑了一聲，雙手抱臂，盯着潘小代。
“鄉巴佬？祖宗三代往上數，誰不是鄉巴佬？大嬸！你看不起鄉巴佬，那你爲什麼還要喫鄉巴佬種的菜？鄉巴佬種的米？還喫的這麼肥？說這話不虧心嗎？”
潘小代瞅着小喬，心裏氣死了，鄉巴佬也敢諷刺她胖，生平最怕聽見的就是這個。被吳毓秀這個賤丫頭生的賤種給諷刺了。她真是氣呀！要不是身上的肉太多她蹦不起來，不然非得一蹦三尺高。
她可是這百貨商場的樓層經理，她男人郭衛兵在政府機構的國貿部上班，大小還是個處長。怎麼可能讓吳毓秀這麼個鄉巴佬婆娘給欺負了？
“你個賤丫頭，你說誰是鄉巴佬？信不信我把你從我這商場裏趕出去？”潘小代亮明身份，氣焰囂張地要嚇唬嚇唬眼前的女孩。
得罪了她這個商場的樓層經理，看她還怎麼在這商場裏買東西。
就算她想買，自己也不賣給她，氣死他們去。
“你的商場？”小喬心裏一滯，臉上卻不顯，“你把這商場買下來了嗎？這不是國營的商場嗎？怎麼變你的了？”
吳毓秀見潘小代越來越潑辣，怕自己閨女喫虧，拉着她的手要走。楊大山聽見了外面放吵鬧，連衣服都懶得試了，想帶着婆娘閨女離開。
他們是來買東西的，不是花錢找氣受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趕緊走的好。
這京都他們人生地不熟的，可不想惹麻煩。
潘小代見楊大山夫妻臉上的神色就知道他們這是想開溜，馬上用自己肥胖的身軀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怎麼？說不過就想走？今天你們惹到我了，想走可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