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韓子高 >第二章 牢獄
    天光未亮,阿妜已經醒來,並非她不想多睡,實在是太冷,無法再睡下去了。

    跳下樹頭,阿妜搓着手跑到韓子攸的小棚裏,身長七尺的韓子攸蜷着身子,雙臂緊抱,可見也是極冷的,往上瞧去,阿妜見他眉頭緊擰在一起,嘴脣也是青紫泛白,還不停打着哆嗦,心下一緊,怕是染上風寒了,忙伸手去探他的額頭,果不其然,真真是出師不利。

    她怎麼就忘了子攸的身體不太好呢。

    好在來這裏也有月餘,她對周圍也極是熟悉,跑了東邊的小山丘,又跑了西邊的翠竹林,總算把東西都找齊了,撿來的大石塊整齊的堆砌起來,正好能把火圈在裏面。好半天取了火,又加了些幹樹枝,阿妜取出隨身攜帶的短刃利落的破開竹節,分成三對一的比例後,阿妜留下大塊的竹筒,急急忙忙跑到不遠處的小溪裏舀了涼水,又用剩下幾節沒有破開的竹筒多裝了些水。

    竹筒長度剛好能放在砌起的石塊上,約莫一刻鐘,竹筒漸漸傳來水沸騰的聲響,等到水聲漸小,阿妜才用一根木枝揭開竹筒上面蓋着的小塊竹簡,撕下一塊碎布浸水,很快水的浸溼整塊布料,灼人的溫度也稍稍緩解了她冰涼的手溫。

    趁熱將布料搭上韓子攸的額頭,阿妜又取出包裹的衣物給他搭上,這才能坐下歇口氣了。最新最快更新

    不大一會兒,阿妜就去給竹筒加水換水了好幾次,始終不見韓子攸醒轉,將近晌午時分,陽光已能穿透層層樹林照射進來,韓子攸的眼皮才跳動了些許,緩緩醒來。

    “阿妜,我又麻煩你了吧”

    走在前面的阿妜頭也不回的道:“習慣了,帶上你的時候就做好被麻煩的準備了。”

    韓子攸不多言,嘴上卻是漾着笑容,仿若青蓮一般雅緻純淨。

    建康城

    由於侯景之亂,曾經號稱富庶的三吳之地,經歷這場戰亂後也可謂是,千里絕煙,人跡罕見,傳言更是有:白骨堆聚如同丘隴的說法。

    “阿妜,怎麼江南看上去遠不如傳說中的繁華呢”

    “傳說,原本就只是傳說”

    “哦”

    從偏僻落腳處走了半月之久的阿妜二人,總算抵達建康城下,她仰頭望去,這飽受戰火的城門也染上了滄桑之感,令人心悲異常。一路上同行之人換了又換,往來流民總能帶來些新的消息,好比說有心善的勸着她別往建康城走,那頭侯景叛亂初歇,王僧辯所領軍隊現下駐在建康城,姦淫殺虐更甚侯景,去了也是送死。

    可阿妜思慮着,亂,豈不才有機會抓住時機,這亂,亦能造就一個人,謹慎一些便好。

    二人進到城中,人,不可謂不少,原以爲會是多麼繁華熱鬧的景象,未料竟是如此頹象。

    阿妜發現城裏的百姓,但凡見着路過的兵列都是戰戰兢兢,有多遠就走多遠,絕不靠近,她這纔想起,建康雖已已被收復,梁元帝遠在江陵,這建康自然就是他一人說了算,也難怪會如此

    拉上韓子攸很快溜進一家飯樓,說書人正講的酣暢淋漓,全然忘了他所講的內容隨時可能引來殺身之禍,座下的人自然也是聽得津津有味,回味無窮。這個時代,王侯將相即是天下,百姓算什麼呢天下的事情又哪裏輪得到尋常人說三道四,能這般過過癮也是極好的。

    阿妜見青天白日的這飯樓都不開門做生意,只管讓人說書聽書,莫不是富的流油了

    座上一聲“醒木”,說書先生神情並茂,繪聲繪色道:“南朝敗落,士族的衰亡已是必然”

    “誰人在此妖言惑衆”

    原是半掩的飯樓大門已被一隊兵士撞開,爲首那人粗狂高大,着明光鎧,配大刀,鐵臂一伸,指向說書人,如鐘鼓雄渾的嗓音再次高聲問道:“誰敢胡言亂語妄論天下”

    這廂聽書興起的人驚恐萬分,都作鳥獸狀四散奔逃,可這唯一能出去的門都被堵上了,如何逃的了說書人兩腿哆嗦着站起身子,連逃也跑不動了。

    “大,大人小的,小的也是餬口飯喫,不敢亂說啊”

    “哼,王司馬有令,城中但凡亂嚼舌頭的全數收押待處死。”

    “你們幾個去把這飯樓裏值錢的物什都搜了帶走充公。”

    “你們幾個去抓人,反抗者就地處決。”

    領頭那人不聽任何辯解,連下幾道口令,飯樓里人人惶恐,只聽驚叫哭泣不止,但也都不敢反抗,唯恐被就地處死,越到性命受到威脅時,人便越渴望活更久。不多久人已悉數被抓了起來,阿妜同子攸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領頭那人也不管嘈雜人聲,瞧了一眼兵士搜來的錢銀,面色不動,眼底還是浮現出心中的貪婪。阿妜、子攸雙手分別被一個兵士反手束着,她心內盤算只能先去牢裏蹲一蹲再作籌劃。也怪出門未算日子,否則運氣如何能這樣背阿妜如是想着。

    這一次牢獄之災可算是阿妜平生第一回,既驚奇也焦慮,若是出不去,那就只能死了。子攸問她怕不怕,她想,怕倒是沒有的,亂世輾轉的日子,她早已看淡生死,只是生平還有一心願想要實現,不願就這樣默默死去罷了。

    或許天意讓他們存活,方纔被關,傍晚就見領頭那人不甚爽快的樣子疾步走來,兩名看守的獄卒唯唯諾諾緊隨其後。

    “算你們命大當朝兩大當權人物結親,不想見紅。”

    “大司馬特別吩咐押送這些刁民去寺院裏做雜役。”

    言畢,其中高大一些的獄卒收到指示,分別打開鄰近幾個牢房,一行十餘人豁免於死難,只當是祖上積德,感激涕零。

    阿妜和子攸走在隊伍中間,經過時,阿妜低頭覷了一眼領頭的,腦中不禁思考頗多,這人怕是邀功不成,反觸了這位大人物的黴頭。只是不知這領頭的是何人竟能這般容易見到當朝大司馬。

    一路走着,阿妜都在想,這次牢獄之災也真可算是佛陀護佑,只短短几個時辰就豎着出來了。

    不過片刻時間,隊列就出了這座大牢,生怕誰反悔了似得,走得一個比一個還快。

    ------題外話------

    ps:侯景之亂是指中國南北朝時期南朝梁將領侯景發動的武裝叛亂事件。

    侯景本爲東魏叛將,被梁武帝蕭衍所收留,因對梁朝與東魏通好心懷不滿,遂於548年以清君側爲名義在壽陽今安徽壽縣起兵叛亂,549年攻佔梁朝都城建康今江蘇南京,將梁武帝活活餓死,掌控梁朝軍政大權。

    侯景起兵後相繼擁立又廢黜蕭正德、蕭綱簡文帝和蕭棟三個傀儡皇帝,最後於551年自立爲帝,國號漢。

    梁湘東王蕭繹在肅清其他宗室勢力後,派徐文盛、王僧辯討伐侯景,戰局逐漸扭轉;駐守嶺南的陳霸先北上與王僧辯會師,於552年收復建康。侯景乘船出逃,被部下殺死,叛亂終於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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