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聲悶響以後,單管獵的槍管子依舊滾燙,冒着長長的白煙。
“唰”
沒挨子彈的大力等人,掉頭就要跑。
“你給我站那兒”鍾大爺端槍呵斥了一聲。
大力等人聽到聲響,再就沒敢邁腿。
“乾巴三,還能站起來嗎”鍾大爺掃視了一眼衆人,扭頭看着乾巴三問道。
“能”
“上山,叫人”鍾大爺話語依舊簡潔無比。
“好”乾巴聽到這話,咬牙應了一聲,隨即扶着地面,硬着頭皮站起,最後深一腳淺一腳的就奔着山上跑去。
山腳下,一塊青石斑駁陳舊,石面磕痕交錯,宛若年輪在鐫刻歲月。
“啪”
鍾大爺喘了一口粗氣,左手插槍在地,隨即坐在了石頭之上。
“噗咚,噗咚”
何迷糊大腿淌血,連續幾次想站起,又連續幾次身體脫力的趴在了地上,他額頭冒汗,嚥着唾沫衝鍾大爺喊道:“爺們,我服了人和木頭我給你留下咱得過且過行嗎”
“開槍了,你能走嗎我能走嗎”鍾大爺沉聲反問道。
“爺們,我不報案”何迷糊緊跟着回了一句。
“做人得有人膽兒,做賊得有賊膽兒偷木頭不磕磣,但偷完不敢承認,那就是下三濫。槍開了,就說槍開了的事兒,你跑了,林場替你擦屁股啊”鍾大爺坐在青石上,條理非常清晰的說道。
“你是要讓我死”何迷糊咬牙切齒的問道。
鍾大爺眯眼看着他沒吭聲。
“艹你媽,我整死你”何迷糊勃然大怒,拿着沙噴子就要再次動手。
“亢”
鍾大爺踢飛槍管,右手接住槍托,甩手就是一槍
“噗”
灰塵濺起,何迷糊的臉前頓時冒出一個土坑。
“還整嗎”鍾大爺端槍問道。
衆人或趴,或蹲在原地,無一人再敢上前言走。
山上。
張小樂披着外套從打更房裏鑽了出來,一出門就看見李英姬,杜子騰,方圓等人全從屋裏鑽了出來。
“怎麼了”
“你也聽到山下有槍聲了,是不”
“操,咋沒聽見呢響了好幾次”
“對,我也聽見了”
衆人站在院裏交頭接耳。
“小樂,小樂”乾巴三幾乎虛脫的跑上山來,隨即實在走不動,擺手站在院外側喊道。
“咋了”
“我操,你咋整成這個b樣”
衆人瞬間圍上去,一看見乾巴三全身是血,渾身沒一塊好地方,也全都愣住。
“山下,山下幹起來了我們碰見跑山兒的了鍾大爺開槍了,人全在下面呢。”乾巴三呼哧帶喘的說道。
“操”張小樂一愣過後,隨即招呼道:“走,快下去看看”
聽到這話以後,山上的衆人順手抄起鐵鍬,撬石頭的鋼棍等伐木工具,隨即就往山下跑。
鍾大爺的手掌不再顫抖,他眯着眼睛掏出八百年不用一回的樂視智能手機,隨即用蒼老粗糙的手指,費力的扒拉着手機屏幕。
手指在電話屏幕上,找了不知道多久,似乎很長,似乎也很短。
“這一熬夜,眼睛也不好使了”鍾大爺用手指揉了揉眼珠子,翻找了半天,嘴脣乾裂的說道:“這電話本在哪兒呢小北手機號多少來着”
也不知道是真的找不到,還是腦子裏壓根就不想找,鍾大爺費力的劃拉着手機屏幕,低頭坐在青石之上,逐漸的一動不動,宛若雕塑。
而此刻,何迷糊等人依舊沒敢再動,他們碰見這樣一個老人,也只能認命了。
“嗡嗡”
警車聲越來越近,衆人聽見以後,更加絕望,失去了逃跑的念頭。受傷的開始感覺到疼痛,沒受傷的正在心裏合計着自己的未來。
十分鐘以後,三個警察從車上下來。
“怎麼回事兒啊,還開槍了”帶隊的民警掃了一眼現場的情況,隨即又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四個人,最後張嘴自答了一句:“跑山兒的”
衆人沒有吭聲。
“那不是鍾叔嗎”有人認出了青石之上的老人。
“鍾叔”帶隊的民警喊了一句,隨即邁步走了過去。
鍾大爺手裏拿着的手機屏幕還在亮着,他腦袋低垂,沒有搭話,沒有動彈。
“鍾叔”民警走到鍾大爺身旁,再次喊了一聲。
鍾大爺身體宛若長在了石頭上一般,很硬,很僵
民警彎腰掃了一眼,從腰間拿下手電筒往青石上一照,隨即看見一大灘血跡,早已染紅了那斑駁的石頭。
“咕咚”
民警嚥了口唾沫,伸手在鍾大爺的鼻前試了試,隨即又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大動脈。
“咋了”同伴上前問道。
“沒氣了”民警臉色蒼白的回道。
鋼槍插在土地之上,立於青石旁邊,一個老人枯坐,背靠青山,而身體正對着祖國的江河
多少年來,他無人陪伴,只行走於這茫茫林海,如今他亡魂歸去,人雖已死,但一把鋼槍在側,足以讓宵小之徒,連試探着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當日月輪換,歲月變遷,人從那遠處望去,似乎能看見青山之上,一茬一茬的林海在更迭。而那些出生在這裏,長在這裏的青年,隨着一車接一車的木材輸送,他們變得衰老,變成了一座座無人問津的荒墳。
如果鍾大爺還活着,他應該到處走走,到處看看,因爲回首之時,他說不定還能依稀看見,自己年輕時候的身影
可是生活沒有如果,他至死都沒有走出這片子林子,這裏有,一世爲人的遺憾,也有作爲林海守護者的完美
願他安詳,願他來世不再困苦。
延吉市。
“撲棱”
鍾振北從噩夢中醒來,他額頭滲着細密的汗珠,目光呆愣,看着狹小的出租房內漆黑一片,彷彿望不見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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