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笛對這話毫無反應,他沉默地耷拉着好看的雙眼皮,有一搭沒一搭地揉着左手的淤血。

    他不怎麼想去看那人憂傷的神色,那會讓他產生一種錯覺好像犯錯的、對不起人的都是他,而少年反倒是受委屈的那人。

    他真是受夠了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

    有本事別把他囚禁在這鬼地方來一場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對決啊

    在這裏裝小白兔有毛用

    以爲他會喫這套嗎

    好吧,他的確喫這套。

    少年不安地垂着腦袋,小半張臉都被黑髮蓋住,他歉疚地咬着無血色的下脣,雙手糾結地絞在一起。

    匕首安靜地掉落在他的腳邊。

    邰笛毫不懷疑,如果此刻他說點狠話氣氣少年,少年很有可能用這把匕首切腹自盡、自我了斷,但也有可能激動之下拿刀砍了他。

    所以還是採用懷柔模式週轉幾日吧。只能等系統回來營救他,或者等顧清溪找到他了,邰笛在心裏暗暗地想。

    想通這關節,邰笛故意輕聲咳嗽兩聲。

    老房子裏沒別的聲音,他這兩聲咳嗽顯得尤爲突兀。

    不出他所料,少年聽到他發出動靜,很快從自我糾結的抑鬱狀態中解脫出來,連忙拉住他的胳膊,擡起泫若欲泣的眼眸,焦急地問道:“怎麼了嗓子不舒服嗎”

    “”

    有種被捧在手心,虔誠地焚香的感受。

    “沒事。”這感覺很奇妙,邰笛享受了片刻,回過神來。

    語氣稍作停頓,他想了想,艱難地和少年溝通,“其實吧,你送我禮物,把我捆到這裏來,我都覺得挺莫名其妙的。我就見過你兩次,也沒說幾句話,還有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盧巍。”聞言,少年鼓起勇氣,緊張地握住他的手,嘗試地說出他的名字。

    盧巍那麼緊張也是有原因的。

    他對那個穿風衣的情敵,也就是顧清溪,印象尤其深刻。他比情敵年紀小,沒情敵長得好看,也沒情敵有錢。這些輸給那人也就算了,它們都是天生的,他沒有辦法改變,也不覺得邰笛會看上這些虛僞的外在。

    可他竟然連自己的名字都報不出來。

    他站在那個情敵面前,就像一粒沙塵遇到廣闊無垠的綠洲,如同一顆蒲公英發現包容萬千的大海,不僅渺小,還卑微得厲害。這種懸殊的差距讓他嫉妒得發狂,他只有回家後一遍遍地撫摸着偷拍到的心上人照片,才能慢慢撫平這份鬱躁。

    然而這次竟然可以,可以在喜歡的人面前念出自己的名字

    連老天都在幫他。少年喜極而泣,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邰笛扯了扯嘴角,完全不懂他突然開心起來的原因,繼續用嘴皮子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說服他。

    “盧巍,你是叫這個名字吧。”邰笛皺起眉頭,難得語重心長,“老實說。我並不明白你要把我綁到這裏的原因,我自認爲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犯我的底線,現在還把我抓到這裏來。我警告你,私自綁架他人是犯法的,也很有可能會進監獄,到時候從頭悔過可就難了。所以千萬不要仗着未成年就胡作非爲。”

    他清秀的臉龐沉下去,語氣也嚴肅了三分。

    盧巍的雙頰泛起紅暈,他興奮地顫抖起來。

    “你、你這是在關心我嗎怕我蹲監獄”

    “”

    邰笛無可奈何,他真想撬開盧巍的腦殼,看看裏頭裝的是漿糊還是米粥。

    他冷漠地別過臉,懶得再多說一句。

    盧巍見邰笛表情寡淡,不像是開心的樣子,這才領悟到他那些話並不是在關心自己,於是那張年輕的臉上也漸漸收起了笑容。

    他站起身,雙手握拳,眼神閃爍不定:“你餓了嗎我準備點東西給你喫吧。”

    邰笛當然餓。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他沒有喝過一滴水,沒有喫過一粒米,本來計劃得好好的愛心午餐也由於這次突如其來的綁架而泡湯了,怎麼可能不餓

    可他不會喫盧巍準備的飯菜。

    上次他能相信盧巍沒在那根甜得發膩的冰棍裏下毒,是他頭腦發昏,同情心氾濫,這次他可不信了。畢竟有這個先例那張帶着奇怪香味的卡片。

    “不用了。”邰笛拒絕道,“我不餓。”

    但是非常不合時宜地,他的肚子發出了“咕咕”的抗議聲。

    “”

    “”

    邰笛尷尬得要死。

    盧巍不僅沒生氣,還靦腆地露出些許笑意,過了不一會兒,他從外頭回來,帶來兩份雞翅飯。

    邰笛一看盧巍手裏提的袋子,就認出了這是“隆泰”家的招牌雞翅飯。

    這家店是百年老店,幾十年如一日地做餐飲,味道正宗美味,平常他只要想想這家的雞翅飯,就會口水氾濫,更不用提盧巍還把實物帶了過來。

    雞翅飯散發着迷人的香味,這香味像是有腿,即使房間裏沒有風,它也能跑,肆無忌憚地刺激着他的味蕾。

    邰笛看向盧巍的目光有些複雜:“你是怎麼知道我最喜歡這家的飯的”

    盧巍不敢說實話。

    他在邰笛單位的休息室裏裝了攝像頭,記錄邰笛每日的作息和一日三餐。

    事實的真相倒也簡單,盧巍之所以那麼無孔不入,除了每日放學就偷看邰笛之外,攝像頭也幫了很大的忙。

    那時,他只要看着邰笛喫飯和說話,即使沒有聲音,觸摸不到真人,盧巍就能擁有莫大的滿足感,這種感覺像棉花糖一般甜滋滋的,填充着他寂寞的心靈,是他心臟處陰暗角落唯一的一道光。

    直到那個風衣男人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安穩。

    邰笛對那個男人的態度,和對其他同事完全不同,即使僅僅是透過屏幕,盧巍也能看出來。

    一想到心上人有可能愛上別人。

    他的心就要疼得裂開了。

    他費盡心思,採取了很多措施。

    不再偷偷躲在背後,勇敢地站在他的面前;送他親手製作的玩偶,不會針線活,針腳縫得不好,還不小心把血跡沾到了玩偶的臉上,但他相信邰笛不會在意這些小缺陷。

    把禮物寄出去後,他就偷偷躲在角落裏,期待着邰笛收到禮物後的表情。

    是喜悅,還是驚訝,或者是困惑誰送的

    盧巍想象了千萬種可能性,唯一沒有猜到的,就是邰笛那張驚恐萬分的臉,他像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萬分嫌棄地把它丟到地上。

    之後,盧巍看到邰笛小心翼翼地撿起了玩偶。

    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而,再一次,希望撲滅。邰笛把他費盡心思製作的玩偶,扔進了堆縈繞着果蠅的垃圾桶。

    盧巍說不上那刻他的心情。

    他只是麻木地等待邰笛走後,自己把心愛的玩偶從垃圾桶裏撈了出來。

    “我不吃了。”邰笛閉了閉眼睛,躺倒在那張只有空木板的單人牀上,就當眼不見心不煩,“你自己喫吧。”

    盧巍執拗地捏着塑料袋,道:“爲什麼你不是最喜歡這家店的雞翅飯嗎”

    邰笛瞥了他一眼,忍了一忍,到底沒說出“我怕你下毒”這句話。

    黑衣少年垂下了眼角,他緊抿着脣線,一言不發,把塑料袋隨意扔到木桌的一邊,自己也坐到單人牀上。

    這張單人牀的承重有限,不怎麼適合躺兩個人,幸虧盧巍是坐着,後果也就是讓單薄的木板震盪了兩秒後,往地心引力的方向凹陷了幾分。

    邰笛躺在他背後,盧巍能明確地感受到背後傳來的一蕩一蕩的熱氣,這讓他手足無措,坐都坐不住。

    靠近了,心臟就會劇烈跳動,壓抑不住地跳出來,都快要不像個人了。

    可他偏偏就想靠近,離他越近越好。

    這種心理是矛盾的,既想靠近,又不想靠近,既想遠遠地看着他就好,又想牢牢地把他捏在股掌之間,是他的佔有物,誰也不能覬覦。

    盧巍緊緊地貼着,房間又是緊閉的,邰笛熱得都產生了窒息感。

    他難耐地皺了皺眉,扒拉了一下領口,以手爲扇,試圖消散熱意。

    盧巍察覺到了邰笛的不舒服,連忙起身,而他眼角流露出來的餘光,恰巧瞥到了掩藏在邰笛後頸部的吻痕。

    “”

    盧巍臉色登時一變,整個人陰沉了起來。

    他忽然和邰笛對視,一字一句地質問道:“你和他做了”

    邰笛早上出門完全沒有照過鏡子,壓根不知道顧清溪在他脖頸處留下來的痕跡。但他還是聽懂了盧巍這句話的意思。

    短時間內,邰笛沒辦法做出最好的回答。

    真要按照他性格說話,他鐵定就回一句“做就做了,關你屁事。”

    可對方是盧巍。

    邰笛講半句話都要斟酌三分,儘量不激怒他。

    可邰笛的不說話,在盧巍眼裏就等同於默認,並沒什麼緩和作用。

    盧巍深吸了口氣,胸膛起起伏伏,竟不知該怎麼辦。

    他深深地看了邰笛一眼,頹唐地轉身離去。

    這時,邰笛的腦海裏傳來系統熟悉的提示聲。

    “我回來了。帶給你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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