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國幼麟傳 >第372章 何處紮營
    十月十五,李恢在蕩平牂牁諸縣後,領都督府軍三千,按約領兵抵達朱提。同日,馬謖亦領郡兵二千至。身爲東道的姜維也早已點起無當飛軍一萬。三郡合計徵發大軍一萬五千人,選定黃道吉日,準備誓師開拔。

    就在臨行前一日,時姜維、李恢、馬謖並麾下將佐正於帳中軍議,忽有傳令兵來報,說兵曹掾馬鈞至此,請求接見。

    “馬德衡至此,滇池縱使城堅壑深,不復爲患也!”姜維大喜過望,親自出營迎接。

    營外立有一位文士,樣貌清瘦、年月三旬,雖滿面風霜,但姜維一眼就看已認出。他身後還跟着十餘位短打漢子,這些人同他一樣,皆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

    姜維大步上前,抱拳大笑道:“哈哈,果是德衡兄來也,闊別數月,可別來無恙!”

    馬鈞見了故人,也面露笑容,上前回了一禮,還不及寒暄兩句,便迫不及待道:

    “伯約臨行前,曾囑託鈞研製發石車,月前已成功造出,聽……聽聞南中戰事喫緊,鈞便稟了丞相,請來助陣,得……得其允許,一路馬不停蹄,總算趕到。”

    “德衡兄一到,我便知是發石車研製成功矣。你來得不早不晚,正是時候。”姜維心中暢快,拍了拍馬鈞肩膀,又望了望他身後,除了十餘名隨行漢子、幾匹馬和一些行李之外,便空無一物,壓根沒有什麼攻城器械的蹤影,當下追問道:“發石車在哪?且容某觀摩一二。”

    馬鈞笑了笑,一指腦袋,道:“此物巨大,若要運至南中,怕不得走上兩個月?伯約勿慮,營造之法,盡在鈞腦中。”

    他又一指身後那羣短打漢子,道:“某還從匠作監請了幾位得力的大匠,皆長於營造機關器械,就地取材,只消數日便可造出。”

    姜維朝他身後諸人拱了拱手道:“得諸位相助,此行幾乎可傳檄而定亦。”

    馬鈞又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道:“臨行前,丞相修書一封,託鈞轉交於伯約。”

    姜維接過,拆開看了。

    信中先是介紹了朝廷對他此行成果皆作稱道,隨後將曹魏與孫吳近期變動略作介紹,點出此乃天下將變之機,要求南下剿滅雍闓時,須營造出“洶涌聲勢”,信末又千叮嚀萬囑咐務必要“畢其功於一役”,安頓好當地土著豪族後,儘快迴轉。

    姜維稍一沉思,大抵猜出朝廷已是在給北伐造勢了。

    他將信件收入懷中,道:“丞相信件已收悉,某自有計較。”又一指大帳方向,笑道:“明日拔營,德衡今日且隨某進賬,與諸位官長認識一番……”

    兩人聯袂進入營中,經得介紹,李恢、馬謖諸人得知馬鈞是朝廷派來的大才,皆精神振奮,其中熱情自不用提。

    翌日,三大軍按照計劃,在宰殺犧牲後開拔,三路大軍沿着途水,迤邐南下。

    南中道路狹窄,三路大軍只得依次遞行,分開行軍。幾日行軍下來,各部腳力軍容,立判高下。

    無當飛軍步履整齊,只管悶頭趕路,每日約可行軍百里。

    李恢麾下多南中子弟,慣走山路,每日能行八十里,勉強也能跟上。

    唯獨越巂郡兵,每日只趕六十里路,便要叫苦不迭,央求休息。

    幾乎每一日行軍完畢,無當軍便在既定之處早早立好野營,隨後趕到的李恢軍開始着手埋竈做飯。

    等到越巂軍趕到,早有堅固的營帳和熱氣騰騰的飯菜等候他們。

    這着實令馬謖羞愧不已。他自詡美姑一戰後,治軍之術頗有提升,暗中存了同姜維再較量一番的心思,但幾日急行軍下來,只覺兩軍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休說跟無當軍本陣比,便是比起昔日亂央央、各行其是的夷兵,也頗有不如。

    無奈之下,只得收斂了比試的念頭,旁觀學習,有時也會拉下臉面來向姜維討教。

    姜維倒不藏私,從行軍束伍,到安營紮寨之法,皆細細分說指點。馬謖聽得認真,看得仔細,一路行來,頗有所得。

    但他也好論軍計,常有驚人之言。

    這一日,大軍出朱提郡境,抵達牧麻。此處已經屬於益州郡境,東出不到百里便是唯縣。

    唯縣是雍闓老巢,是此行第一個要攻略的要地,也是李恢看中欲作爲未來庲降都督府駐地之所。

    故姜維慢下行軍速度,一邊命哨兵四出,收集情況,一邊擇址安營紮寨,以作爲攻略唯縣期間的大本營。

    此處位於崇山峻嶺之間,有一條水道蜿蜒南下,山水之間只隔了一道小小的河谷平原。

    時馬謖也在邊上,姜維瞧了瞧他,饒有意味問道:“此處有山有水有平地,依幼常兄之見,當選何處安營紮寨?”

    馬謖眉毛一挑,笑道:“伯約可是要考教某麼?觀此處左有大山,右有河流,大軍野營駐守,穩妥起見,當擇靠近水源之地,傍水建營。”

    姜維點了點頭,心道,倒也不全是紙上談兵嘛。

    忽聞馬謖又道:“不過兵無常形,水無常勢,我等不可墨守成規。豈不聞淮陰侯背水一戰,破趙於涇水?我軍若在此處與雍闓對峙,某當建營于山腰,誘其全力來攻。如此,我軍居高臨下,可一舉破之!”

    “呃……”姜維聞言,無言以對,心下終於明白眼前之人爲何在歷史上會有街亭之敗。

    歷史上諸葛亮第一次北伐時期,派趙雲出斜谷,將魏軍主力吸引至此,他則引主力在西北方向迅速出兵,趁着魏軍無暇顧及,迅速攻下天水、南安、安定三地,只剩下了廣魏和隴西郡不肯投降。

    此時,反應過來的曹魏命張郃領兵增援隴西。

    諸葛亮自然算出了曹魏的舉動,一番推演,雙方都瞄準了一個地方,就是號稱“進可攻關中,退可守隴西”的街亭。

    爲拖住張郃西進的步伐,他派馬謖駐守街亭,並殷殷囑咐定要傍水而守,只消守上個十天半月,主力取了廣魏和隴西便可趕來支援,那時纔是大軍與張郃決戰之機。

    可惜馬謖剛愎自用,壓根不聽副將王平之言,捨棄水源,紮營于山上,給了張郃可趁之機,這纔有了失街亭之痛,導致諸葛亮第一次北伐功敗垂成,含淚南歸。

    馬謖是真的不知兵嗎?

    不,他熟讀兵書,這些常識自然是知道的。他的錯誤在於忘了自己的本分——明明只需要防守,卻擅自化守爲攻,擺出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戰架勢。

    他太想證明自己了,明明只須做到六十分就能皆大歡喜的事情,他一定要做到一百分才能標榜及格,這種自我期許既是抱負,更是包袱。

    歸根到底,還是性格問題。他這一生太過順遂了,荊襄名士,年少成名,被諸葛亮、向朗等人捧在手中,自以爲高人一等。

    他對自己的期許遠遠不是荊州四友,亦或馬良之弟,也許更想成爲名正言順的諸葛衣鉢傳人,甚至是下一個水淹七軍、威震華夏的關羽關雲長。

    比起成功防禦,他太想一舉擊破張郃了!

    奈何他第一次掌兵,認知之能高於執行之力,對彼此的實力根本無法做出準確判斷。

    這番激進的想法,葬送了他自己的性命,更斷送了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北伐。

    姜維念及此,覺得有必要糾正,沉吟片刻,正色道:

    “幼常兄此言差矣。兵法雲,不慮勝,先慮敗。我等不知雍闓虛實,焉能可行孤注一擲之舉?更何況,一軍一部之得失,當服從於整盤軍略,正所謂牽一髮動全身,萬不可因一己之好惡,做出失當之行。此乃維肺腑之言,還請幼常兄明鑑。”

    馬謖難得見到姜維這般嚴肅模樣,細想一番,確是肺腑之言,加上姜維南下以來,屢有令人耳目一新之舉,他也深感佩服,不疑有他,當下抱拳正色道:“謹受教,此番是某孟浪了。”

    姜維吐了口氣,心道,希望你真能記下今日之言,又道:“以某之見,此地山林密佈,當在平原靠近水源處安營,以防火攻。再於山林高處設卡,以旗語互通消息,以防偷襲,如此纔算穩妥。”

    馬謖環顧四周,頷首道:“如此確實妥當。”

    當下,大軍開始安營紮寨。無當軍上下都有安營紮寨的法則細規,故進展甚快,不到傍晚就已立營完畢。隨後趕到的李恢旋即命人埋竈做飯。

    ******

    營帳中,姜維、李恢、馬謖三人一邊用膳,一邊對着一副行軍地圖左右交談,卻是在商議明日攻打唯縣的策略。

    正說話間,負責打探消息的趙廣來報:“我軍在巡邏時,有一位叫爨習之人來投,說有重要軍情慾報知。”

    李恢訝然道:“可是同勞爨習?此人乃我姑父,公安公(劉璋)在位時,原是建伶縣令,後因罪同我一道被罷免,今日來此,必有緣由。我當親自迎接。”

    當下放下筷子,掀簾離去。不多時,便領着一位年約四旬的漢子入內,介紹道:“姑父,座上乃是平南姜將軍和越巂馬太守,你速將方纔所言,再複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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