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國幼麟傳 >第394章 枷鎖
    就在張星彩在後院語重心長教訓劉禪之際,張飛與姜維在前院的打鬥,已趨於白熱化。

    二人龍爭虎鬥,從池塘、假山處略過,交手之際,勁風四溢,所過之處,片瓦無存。

    姜維持槍勉力支持,漸漸退至院落東側一叢高聳的竹林之畔。

    此處竹子碧碧翠翠,陽光透過竹葉,散散的照下來,風雅不可方物。

    他心思活絡,暗忖道:

    “張飛附庸風雅,聽聞這片竹林是他心愛之物,夏日都要在此飲酒納涼,若將他引到竹林畔,他愛惜花木,許放不開手腳,或有可趁之機。”

    主意即定,他邊戰邊退,慢慢退入竹林。

    哪知張飛發起癲來,攻勢更盛,對於平時心愛的草木,卻是一絲愛惜也無,槍來矛往,只瞧準對手猛戳,間或有礙事的竹子,一矛劈開了事。

    姜維一計不成,仗着腳步靈活,於竹子中間穿梭疾走,試圖擺脫。

    張飛一時追趕不急,盛怒之下,運矛如刀,垛竹開路,周遭竹子花草莫不應聲而折,行進間伴隨着竹葉紛飛,好好的一片雅緻景色,就此化成混亂一片。

    兩人一前一後,從竹林中冒出身影,又雙雙搶入一座涼亭之中。

    亭子佔地大約丈餘,亭中四角,各有一株一人合報大小的柱子支撐亭蓋。

    原是姜維見正面孰無取勝的把握,又起了別樣心思,他躍入亭中,仗着身法靈活,竟繞着四根亭柱,使出“秦王繞柱”的功夫。

    每每張飛長矛殺至,他就縮到柱後躲避,瞅得機會,倏忽又從另外一側探出,直取張飛命門。

    張飛終究上了年歲,步伐不比當年,這一番接觸,險些吃了大虧,爲求避開攻勢,竟然騰騰退開三步。

    姜維精神大振,以柱爲盾,反覆在幾根柱子之間橫跳,間或出槍刺擊。

    張飛被撩撥得心頭火起,嫌柱子礙事,一聲大喝,竟然運起長矛劈砍柱子,恨不得一刀就將這礙事的柱子劈城兩段,直如劈斷竹子一般。

    只是柱子取材自陰乾的厚實木頭,外塗一層厚厚的紅漆,其是竹子那般易於折斷?若要除去,只能用厚厚的斧頭慢慢砍伐,尋常刀槍根本不可傷卻半分。

    也就張飛天生神力,奮力一擊,蛇矛刃尖竟然生生破進柱體數分之深,也正因如此,矛刃就此卡在柱體中間,他用力去抽,只是倉促之下,一時竟不得抽出。

    姜維見計策得售,精神更爲振奮,正所謂“蛇打七寸”,他手中長槍抖出朵朵梨花,趁勢欺進,疾攻張飛握矛的手腕,勢要讓張飛之手握不住蛇矛。

    習武之人對決比武,一方若失了兵器,那自然算敗了,此番正是趁你病,要你命啊!

    張飛果真被逼得不住後退,爲避開攻勢,握矛的手從矛柄慢慢滑落至矛尾,眼看就要脫手。

    這一幕瞧得張苞、關興二人瞠目結舌,詫異不已,胸臆間皆涌起一陣荒唐之感——

    莫非名滿天下的萬人敵張飛,今日要敗於一介年輕人之手?

    ******

    後院亭中,張星彩對於劉禪的殷殷教誨還在繼續,劉禪不敢還嘴,偷偷擡首,卻見不遠處,張青蘿正關切注視,兩人目光一對,劉禪胸膛中倏忽涌起陣陣勇氣。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爲姜維,更爲自己辯駁一番。

    “星彩,請聽我一言。”

    張星彩被打斷,愕然望向劉禪。

    “星彩,你比我長了幾歲,生長於父親與三叔艱苦創業之期,見慣了世道崩亂,人心不古,比起我更懂恢復漢室之不易,故願意傾盡所有,助父輩一臂之力,是也不是?”

    張星彩聞言,緩緩頷首,面上已不復方纔冷若冰霜。

    劉禪見她默認,壯起膽色問道:“聽聞你願意委身於我,是因怕我性子軟弱,你擔心父親與三叔,還有諸葛先生他們北伐之際,我在蜀中獨力難支,難保太平,這才願意甘受寂寞,在宮中輔佐,此事可屬實?”

    張星彩神色一黯,不置可否。

    劉禪苦笑兩聲,搖頭道:“星彩,如此你也太小瞧我阿斗了!恢復漢室,於我的等後輩而言,不止是你一人之願,也是張苞、關興、姜維三人之願,更是我阿斗畢生之願!”

    頓了頓,他凝神正色道:

    “我幼時蒙難,虧得趙將軍英武,兩番扶保,這才能平安苟活,只是如今我已長大成人,雖然愚笨,但分得清誰是賢臣,誰是小人,省得何事有益於江山社稷……諸葛先生常言,治理宮中府中,只肖做到親賢臣、遠小人即可,天下之事,又何須假借婦人之手?星彩,你聽好了,我阿斗,不用人扶!”

    “我阿斗,不用人扶!”

    這句話擲地有聲,震耳發聵,張星彩驀然擡首,只見太子昂首挺胸,器宇軒昂,神情氣度渾似換了個人。

    良久,她方起身行了一禮,幽幽道:

    “太子終是長大了,先前卻是我語重失禮了。”

    劉禪擺了擺手,搖頭道:“你我一同長大,對你多是敬重,從無怪罪。只是星彩啊,你可知我更願身邊之人能盡得幸福,安享太平,此願之盛,與恢復漢室一般無二。”

    張星彩目光一亮,上一代艱難創業,重視大局,遠高於個人,相較起來,太子更重臣下百姓,更有仁君之氣概。

    她不覺有些感動,隱約感覺到,或許對於太子本人,她真的瞭解太少,這樣的太子,旁人確實不必過於擔心。

    一陣清風吹過,吹動張星彩髮絲凌亂,更吹起她原本古井不波的心緒漸生漣漪。

    劉禪湊近兩步,溫柔一笑:

    “你可知姜維曾對我袒露心跡,他說你之所以願意委身於我,是因你選擇嫁給理想,他聽了你之解釋後,選擇尊重於你,這才決心南下立功……但你倆都是我極親信之人,我豈能不爲你們出頭?星彩,我今日鼓足勇氣前來,便是想告訴你,這江山社稷,自有我等男子一肩挑之,你已爲漢室承受太多,理應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他說我選擇嫁給理想……”

    張星彩聽到這裏,口中低聲呢喃,反覆吟念,劉禪後面的話變得模糊異常,聽不太進去。

    唸了兩遍,她的雙目驀然通紅一片。

    她原以爲她與姜維彼此欣賞,是基於對彼此才華人品的認可,直到此時,她才明明白白確定,姜維是能讀懂她的。

    斯人洞若明燭,知己一詞,終究不是一句一廂情願的空洞言語。

    念及此處,張星彩胸口劇烈起伏,鼻尖酸楚難擋,一股又是委屈,又是欣慰的複雜情緒在胸間醞釀激盪開,不覺間,大片大片的淚水順着鼻延傾瀉而下。

    劉禪見狀,忙揮手將張青蘿喚至跟前,柔聲道:

    “星彩,我會請父親向三叔提親,求娶青蘿爲妻,斷不會壞了父輩兄弟義氣,此事你儘可放心。只是姜維此刻正在外間與三叔殊死搏鬥,他爲了你們的幸福,已然賭上一切,眼下,到你做出迴應的時候了。”

    終究是武家之女,心結既去,張星彩心中旋即有了決斷,她翻然起身,笑中帶淚:

    “多謝太子成全!”

    盈盈一拜後,張星彩伸袖抹去淚痕,轉身提足離去。

    纔行了幾步,只覺惠風和暢,撲面而來,吹得她身上衣決飄飄,凌然欲仙,這一刻,她只覺得縛在身上無形的枷鎖一件一件被風吹落,不覺間身上再也沒有一件重物,由是步履輕盈,越行越快。

    張青蘿望着姐姐漸行漸遠的背影,自也感同身受,泫然涕下道:

    “太子,你瞧我姐姐此刻像不像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她這般輕盈暢快的模樣,我卻是從未見過,我着實替她開心。”

    劉禪只含笑望着跟前的少女,笑着應道:“我此刻心情輕盈暢快,也是前所未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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