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東方尚未明,曹彰被副將朱贊喚醒,一骨碌從榻上彈起,着甲之餘,追問道:“什麼時候發現的?”
朱讚道:“末將也是剛得知的。平日這個時候,蜀軍應在燒竈作飯,今日觀察,卻是半縷炊煙也無,末將派人試探,才知蜀軍趁着夜色撤退了!”
說話的功夫,曹彰已經俱裝完畢,他從侍從手中接過長槍,推門而出,正要上馬,忽想起一事,轉身問道:“徐庶何在?”
朱贊面有惴惴,垂下腦袋道:“末將看管不利,讓他給跑了……今晨四處尋找,不見蹤跡。”
曹彰眯眼道:“好一個徐元直,果真去投了劉備!不管了,先去看看蜀軍營地。”
朱贊勸道:“末將去探便是,何須大王親往?”
“你們?”曹彰看了看朱贊,輕蔑一笑,翻身上馬。
時辰尚早,魏軍大部分人尚未醒來,他不及等待,只領了數騎親隨,風馳電掣,直取蜀軍營地。十餘里地轉瞬及至,但見蜀軍營地門戶大開,內中沉寂無聲,悄然一片。
曹彰正欲縱馬入內,朱贊攔道:“大王且慢,怕不有詐。”
曹彰提鞭遙指,罵道:“定是昨夜徐庶告密,劉備知匈奴要來,連夜撤退,還能有什麼詐?”
他一把推開朱贊,驅馬入得軍營,但見營中兵器、糧草、旌旗等緊要的軍資丟了一地,俯仰可拾,搖頭之餘,騎馬奔至劉備主帳,見帳外一堆篝火尚未完全熄滅,邊上散落許多尚未來得及銷燬的軍令公文。
曹彰翻身下馬,掀簾入賬,又見帳中狼藉一片,主案後最醒目處尚且懸掛着一副巨大的行軍地圖。
曹彰提着朱贊衣領,道:“你且瞧好了,劉備卻連這等緊要之物都來不及收拾,便倉皇撤退,怕是匈奴人的蹤跡已然出現。他爲避免我軍糾纏,這才連夜撤軍,你且說說,此中還能有什麼詐?”
朱贊見狀,情知理虧,只得抱拳恭維道:“大王高見!”
曹彰鬆開朱贊,喝道:“你且回程,將大軍盡數發來此處,匈奴既來,劉備合該命葬於此,豈能任他逃脫?”
朱贊猶覺不妥,還待再勸,曹彰冷道:“你是不信本王的判斷,還是不信司馬仲達指使得了匈奴人?你不聚兵,本王自無異議,倒是等司馬仲達問起來,你須親自跟他解釋!”
朱贊身爲洛陽派來的副將,代表得是朝廷的意見,他不點頭,曹彰自然無權調動全軍。出於穩妥期間,他本欲再觀望半日,但曹彰這番話夾風帶雨,隱含威脅,聽得朱贊汗如雨下,當下只得咬牙應下。
石城之中鑼鼓喧囂,譁聲大作,不多時,三千烏丸騎,一萬七千餘河北世傢俬兵集結完畢。
此時尚有小半步卒不曾集結,曹彰追敵心切,決定不再等待,旋即領着步騎兩萬人,循着蜀軍西退的方向追躡而去。
沿途叢林茂密,路徑頗多,斥候循着漢軍腳印先行探路,再一一回稟中軍。所有的跡象都指明,蜀軍正在往臨晉方向退卻。。
臨晉位於洛水匯入黃河交界處,是漢軍南下新豐、轉道長安的必經之路。
曹彰見狀搖頭不止,旋即着朱贊領着步卒徐徐進軍,他自己則領着精銳烏丸騎兵縱馬飛奔,勢要纏住蜀軍,不讓他們從容而退。
沿途可見漢軍丟下的甲冑器械無算,烏丸騎烏丸騎疾馳大半日,既已抵達臨晉渡口數裏外,曹彰登上一座小丘,登高遠眺,果見碼頭四周有不少蜀軍步卒正三三兩兩,席地而坐,不時往洛水南岸眺望,似乎在等待船舶迴轉。
而在步卒周遭,到處停放着車駕,還有漢軍捨不得扔的弩車、投石車等器械,一副駕雜亂無章的景象。
這幅景象領曹彰精神大振,他久經戰陣,深知若能以騎兵衝擊這種等待渡河的敵軍,往往能一擊即破。
再忍不出高起的戰意,曹彰持槍高呼道:“半渡而擊,此其時也!兄弟們,出擊!”
“呼嚕嚕嚕——”
烏丸騎以山呼海叫回應,皆挺直腰背、刀槍在手,在主將引領下,縱馬奔騰,直取渡口。
如雷般的動靜終於引起漢軍注意,漢軍士卒紛紛從地上爬起,試圖結陣。
“晚了!”
曹彰冷哼一聲,旋即屏息凝神,一馬當先,兩側草木皆如浮光掠影一閃即過,不過小半柱香工費,數里路便已堪堪馳完,曹彰已將戰馬速度提振到極限,渡口已經不足百步。
林子盡頭,渡口陡現,曹彰雙腿夾緊馬腹,右肋圈住長槍,擡眼去望漢軍,這是衝陣前的最後一瞥。
按着他的設想,漢軍士卒面對浩浩蕩蕩、陡然出現的騎隊,定當手足無措,任由宰割——
然而,令他錯愕萬分的是,就在這短短半柱香的功夫裏,漢軍便已列陣完畢,但見漢軍陣法嚴密,槍戟林立,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漢軍陣前,一員全副武裝的將領冷眼直視,握劍高呼:
“曹彰,漢將張嶷,得丞相令,在此恭候多時!”
這句呼喊在萬馬奔騰聲中顯得如此寡淡渺小,轉瞬即沒,曹彰的心情卻如跌入深谷一般變得沉重起來,一個可怕的念頭蔓延而上:
“莫非……這是蜀軍的圈套?”
終究是百戰歸來的猛將,只一瞬間的功夫,曹彰便已壓下雜念,咬牙默唸道:“縱你變陣再快,我拼死一衝,你也絕非我烏丸騎一衝之敵!”
這支烏丸騎乃是北方精銳,得自當年烏桓之役,建安二十三年烏桓反叛,曹操遣子曹彰爲將,率軍征討。曹彰善鬥,膂力過人,身自搏戰而敗烏桓,乘勝追擊至桑乾,大破烏桓,烏桓由此降服,並送上精騎三千,立下血誓,生死追隨。
不管在朝廷,還是在軍中,這支騎兵都是曹彰最大的依仗!
兩軍越發靠近,曹彰將長槍平舉於胸前,猛然喝道:“破!”
他身後烏丸騎跟着發出滲人的呼喊,猝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