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只有兩千麼?”
聽到這個數字,徐庶面上浮現出一絲難色,沉吟道:“匈奴人馬當不少於五萬,兩千人終究是少了些……”
時他心中對匈奴實力的判斷還在五萬,倘若知道匈奴真正人數在十萬,怕是連僅存的樂觀都要蕩然無存了。
馬岱撓頭道:“剩下中軍、飛軍的都是步卒,去了反而拖累行軍,城中騎兵,只這麼多了。”
徐庶想起城外田陌間遇到的降兵,追問道:
“聽聞街亭一戰,俘虜衆多,不少已經投降,且大多爲騎兵,此番爲何不用?”
馬謖搖了搖頭,回道:“降軍新附,丞相爲穩軍心,答應他們不必參與漢魏之爭,至少短期內不可,若強行徵調,戰時譁變,恐爲不美。”
“原是如此……”徐庶情知天水兵力也不寬裕,騎兵一時強求不得,只得嘆了口氣,自我安慰道:
“突騎營是全騎出擊,又有蹄鐵、馬鐙兩樣利器,出其不意之下,或許能收奇效。”
待問起出發時日,馬謖、馬岱二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姜維,彷彿這位全無官職之人,纔是主心骨一般。
卻聞姜維朗聲道:“既然主意已定,我意明日開始動員準備,三日之後,舉兵出征!”
這番話令徐庶着實吃了一驚。
在他的經驗中,出發征戰,涉及兵力動員,裝甲準備,收集糧秣,漫說三日,十日內準備周全,已是萬分難得了,若準備得倉促了,援救的效果怕是要打上大大的折扣,聞言不免腹誹道:
“這小子莫不是言過其實之輩?”
馬謖瞧出他的隱憂,笑着說道:
“不瞞先生,早在月前,伯約便已開始曬制肉脯乾糧,分置繳獲的刀槍甲冑,起初某以爲是爲防備郝昭,不想卻是誤打誤撞,恰逢其會了。今日他口中雖說三日,實則已足足準備了一個月有餘矣。”
“哦?不管此舉是否有意,對於大局總歸大有裨益……”
徐庶望着姜維淡然的面龐,懷疑盡消,佩服之情隨即升起,忖道:
“機會多眷顧有所準備之人,此人年少成名,屢立奇功,果非偶然。”
他忽又想到城外軍漢們提到的講武堂,沉吟片刻,問道:“嘗聞天水每夜有講武堂,堪稱盛事,只是出征在即,料今晚的講武堂,是否當取消了?”
姜維笑了笑,道:“備戰之事,按部就班便可,今晚講武照常,某也當向諸位將士做個告別。”
徐庶擡眼,問道:“如此,不知庶是否有福聆聽?”
姜維抱拳道:“不過與軍中將士打發時間耳,先生願來,蓬蓽生輝。”
徐庶也笑着抱拳,就此約定下來。
當下,姜維、馬謖、馬岱領着徐庶前往官署,一面替他接風洗塵,一面細細商討,準備出征事宜。
到了傍晚時分,姜維見酒足飯飽,便起身邀請徐庶入軍營參於講武堂旁聽。
街巷華燈初上,軍營中早已高朋滿座,濟濟一堂,徐庶放眼去望,但見黑壓壓、嘈雜雜一片,怕不得有數百人。
“參見姜教習!”
“參見馬太守!”
“參見馬將軍!”
徐庶跟着馬謖,一面回禮,一面走到到臺下最靠前的位置坐下,他腳步雖停,目光卻一刻都不曾離開姜維身影,但見他每到一處,便能激起一陣歡呼,所有人都站直身子,伸出雙手,試圖觸摸於他。
卻見姜維面上帶笑,揮手示意衆人坐下,腳步不停,來到一位中年圓臉漢子錢頓住,笑問道:
“董三兄弟,記得此番你家多授了二百畝田,春耕人手可夠?”
“夠!夠!”那名叫董三的漢子滿臉通紅,頭點如蒜,激動道:“得虧是官府借了耕牛,前幾日已經耕完,今年的喫穿怕是不愁啦!”
“如此就好。”
姜維緩緩頷首,拍了拍他的肩膀,側身又對上一名年輕軍漢:
“何七兄弟,聽說前幾日生了個大胖兒子,此番真是可喜可賀啊。”
何七搓着手,扭捏道:“勞煩教習惦記,俺老何家總算有後了,正想…正想勞煩教習幫忙取名呢。”
姜維大笑道:“好說,待到明日,某提上賀禮,到你家慶賀。”
在周遭衆人鬨笑羨豔聲中,何七開懷大笑,臉上一下子爬滿褶子。
姜維笑聲還在,身子已經轉到另一名將士處,一一招呼打趣。
這一幕落在徐庶眼中,心頭意動,側身問道:
“不是說這裏都是降兵麼,想來進入漢營光景不長,怎得今日看來,伯約與這些士卒俱都十分熟稔?”
馬謖道:“先生有所不知,這些降兵本都是隴西諸郡人士,更有不少是天水郡人,伯約本籍天水,曾任郡中郎,是爲鄉人,故而大家都認他、服他。”
邊上的馬岱跟着補充道:“伯約武藝高強,多少刺頭試圖挑戰,卻無人能擋他一擊之威,又兼他與將士同吃同住,時常教誨,故而深得鄉人敬重。”
“原是如此。”徐庶緩見到姜維如此受人愛戴,心中猛然一動,捻鬚暗忖:“此人治軍,頗有齊國田穰苴之風啊……他若能說服堂下魏國降兵,此番馳援陽夏,豈非更添三分勝算?”
心馳神怡間,姜維已經從衆星拱月中走出,來到堂前,他的身後是一塊闊大的羊皮製的行軍地圖。
徐庶因靠得近,瞧得頗清,只見地圖上的行軍路線囫圇向北,線路恍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粗粗望,線路散如五指,再細瞧,倏忽握緊重新聚於一點,而那一點赫然正是漠南匈奴王庭所在。
他學富五車,熟知舊事,自然知道這條行軍地圖記載的乃是前漢冠軍侯霍去病追亡逐北、封狼居胥之戰的經過!
此時,姜維昂首立於堂前,面沉如水,兩側的火盆燒得正旺,火光隨風搖曳,更映襯得他如淵峙嶽,不動如山。
智者的直覺突如其來,徐庶心神意動,忖道:“今夜講武,或不如常,許有後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