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國幼麟傳 >第四百四十三章 神來之筆
    第444章 神來之筆

    這番話震耳發聵,擲地有聲,恍如一道驚雷,落在在座諸人耳中,激得衆人大聲拍擊胸口,以爲響應,一時堂中不聞話語,唯有整齊的抨擊之聲,越發響亮,經久不絕。

    這句話更如晨鐘暮鼓,直直敲在徐庶心間某一處極隱祕堅硬的所在。

    “好一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投降的兵卒們都不曾丟棄抱負,難道我徐元直自詡經世濟民,卻宥於世俗名節,反倒失了年少時的本願麼……”

    他心間天人交戰,過了良久,方長長吐了口氣,目光重歸清澈,似乎下定決心,擡眼去望,正見姜維目光湛然,正對着他緩緩頷首。

    恍如被窺破心事一般,徐庶屏息凝神,思緒重歸於現實。

    “原來他是要用匹夫之志、星火之焰來感召將士們參與征討匈奴啊……此子口才絕佳,思慮審慎,他能以一介降將,成就如此功業,看來絕非僥倖,孔明重視於他,還在馬謖之上,實屬理所當然!”

    正當徐庶以爲姜維要延伸招攬在座諸人之際,卻見姜維揮手壓下喧囂,團團行了一禮,抱拳朗聲道:

    “這是某主持的最後一節講武堂,還請諸君謹記某方纔所言,處鄉里之近,無忘守望互助之義,居軍旅之遠,不忘保境安民之節,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也!諸君,就此告別,萬望保重,就此散了罷!”

    說罷,鞠了一躬,轉身欲走。

    這番變故十分突然,前一刻教習還在傾心鼓勵,下一刻卻面臨席散人終,場上將士頓時愕然,皆不知所措,有幾名莽撞的漢子猛地衝出座位,攔住姜維,問道:

    “什麼叫最後一節?敢問教習要往哪兒去?”

    姜維也不隱瞞,坦然道:

    “前線傳來消息,匈奴人趁我軍與魏軍交戰正酣,揚長而來,某得陛下與丞相的旨意,這幾日便要發兵救援,故而告別。”

    “這一刻終於來了!”

    徐庶有心再添一把火,長吸一口氣,長身而立,朝着衆人抱拳道:

    “某乃徐元直,是丞相派來的信使。今歲寒冷,匈奴人遭了災害,發動五部大軍,長驅直入,聲稱要佔據雍州和涼州以爲居所。陛下與丞相爲免關中生靈塗炭,已先行一步出關拒敵。某今日前來,正欲討一路援軍,拒敵於關外。出征之日已定,姜教習軍務繁重,於百忙中抽出時間赴今夜講武之約,今講武已畢,還請諸位莫要糾纏。”

    衆人大抵第一次聽聞匈奴人的動靜,話音剛落,驚愕者有之,義憤填膺者有之,場中頓時譁然。

    但這番話落在姜維耳中,卻頗感欣慰,他瞧了瞧徐庶,心道:

    “他願以陛下與丞相稱呼,想來心結已去大半,丞相托付之事,料來達成可期。”

    這時,一名虯鬚壯漢排衆而出,厲聲喝道:

    “保衛家土,豈敢獨勞教習?”

    他的嗓音粗獷洪亮,頓時將衆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連帶徐庶也被其氣勢所吸引,馬謖趁機介紹道:

    “此人姓韓名德,昔日乃是魏軍虎豹騎的將佐,自詡勇武,最是刺頭,連挑我軍數名好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後伯約出手,馬上馬下屢番敗之,他這才心服口服,甘心歸順。”

    “原來如此。”

    在徐庶的注視中,韓德龍行虎步,已然來到姜維跟前,正要行禮,卻被姜維一把托住,搖頭嘆道:

    “韓兄弟的好意,某自省得,然諸位兄弟投奔之初,丞相與某便立下誓言,不須諸位捲入漢魏之爭。今雖匈奴犯境,某也並非沒有一戰之力,爾等謹守隴西諸郡便是,餘者不必再提。”

    哪知韓德一把掙脫,瞪大雙眼,粗聲道:

    “我等身爲降人,卻蒙官府不棄,賜以田地,自此世世代代,衣食無憂,這是大漢的恩德,本就該結草銜環相報。更何況今日犯境的乃是匈奴人,並非我等舊日袍澤,便算出戰,也不算教習違背誓言。我韓德堂堂八尺男兒,若不思保全妻子田地,枉爲丈夫!”

    言畢,朝着姜維重重拜下,面色通紅,堅毅道:“方纔教習還在說什勞子‘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小人總算還有一身蠻力,殺他幾名北虜自也不在話下,這便是小人匹夫之志,無論如何,也要懇請教習收留!”

    在他說話間,越來越多的人從座中走下,圍攏在姜維身旁,剛受了二百畝田地的董三面色通紅,出列跪下道:

    “聽徐先生說,匈奴人要佔據雍涼二州,那可不就是我等家鄉麼?小人剛剛授得田地,哪能容匈奴人侵擾?這一戰,小人拼死也要同去!”

    “是啊,聽家中老人說,匈奴人最是兇暴,俺老何家好不容易有了後,怎能讓他淪爲匈奴人的奴僕?教習,也請收留於俺!”

    說話的是剛剛剩下兒子,並請姜維爲他兒子起名的何七,他一邊說,一邊彎膝跪下:

    “教習若不答應,小人長跪不起!”

    “請教習收留!”

    有他這三人出頭鼓動,場中將士羣情激奮,幾乎所有人都繞着姜維跪下,請求出徵,放眼望去,黑壓壓得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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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庶將這一切收入眼底,胸中早已如風雷激盪,默唸道:

    “官民一體,士不畏死,此乃王朝中興之像啊……究竟是均田策得法,使得軍民歸心,亦或是姜維治軍有術,深得軍心呢……嗯……或許兼而有之……這位始作俑者的幼麟果真深不可測,若有機會,我須好生接觸瞭解一番纔是。”

    正感慨間,姜維抱拳團團行了一禮,又一指身後的霍去病行軍圖,沉聲道:

    “某今夜本準備了霍驃騎逐亡逐北、封狼居胥之戰例,但日間收到徐先生的信報,這才臨時更改成信陵君故事,以避免鼓動的嫌疑……”

    深吸一口氣,他的神色驀然變得堅毅:

    “話須說在前頭,此去關外,凶多吉少,某也實無把握,將諸位囫圇帶回……但諸位的拳拳之心,某也已清晰瞭解,某也非扭捏之人,倘若一味拒絕,反倒傷了諸位保衛鄉土的匹夫之志,不如這樣,諸位今夜回去後,可與家人好生商議去留,三日後的中午,某將在此擂鼓聚將,願來者,某虛左以待,願與之同生共死,因故不能來的,也不傷袍澤情誼,諸位意下如何?”

    話音剛落,韓德梗着脖子,甕聲道:

    “說好了三日後的中午,教習可不準偷偷摸摸獨自走了!”

    姜維失笑道:“某若要走,今日大可取消講武,何須行此緩兵之計。”

    韓德站起身子,拱手大喜道:“小人這便回家囑咐家中幾個小子,不必三日後,明日便來!”

    說完,拍了拍身上塵土,轉身便走,竟是頭也不回。

    有他做頭,周遭將士有樣學樣,紛紛起身拱手告辭,口稱“三日後見”。

    及至人羣散盡,徐庶踱步上前,感慨道:

    “今日來聽講武的,怕不有成百上千人,伯約這番感召,可使援軍驟增數百甚至一千,且都是原魏軍中的騎戰老手,可謂如虎添翼也。”

    馬謖也上前捉狹道:“你這一手,連我都不曾料到,真神來之筆也。”

    姜維搖頭笑道:“剛分了田地,日子有了盼頭,誰願平白讓異族壞了去?這並非某的功勞,人性使然耳。”

    頓了一頓,正色道:“出征之日將近,我等也需儘快把馬匹、甲冑準備周全……”

    衆人知他要佈置事項,紛紛豎耳來聽。

    姜維胸有成竹,有條不紊,一一道:“此番馳援,突騎營既然入選,動員一事,便有勞馬兄了。”

    馬岱抱拳鄭重道:“必不辱使命。”

    姜維點了點頭,又對馬謖道:

    “甲冑器械,肉脯乾糧,披掛大氅等諸般物資,便託付幼常兄了。”

    馬謖笑着道:“知道,你早已將這些物資堆滿了府庫,某不過分門別類,方便拾取而已,定當準備妥當。”

    姜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今日既然驗證馬蹄鐵與馬鐙大有可爲,某將在這幾日間,調動匠作營將戰馬盡數裝備上……事不宜遲,我等分頭行動,三日後校場集合,諸位,有勞了,請!”

    “請!”

    “請!”

    諸人深知此行意義重大,當下鄭重拱手告別,各自專注於出征前的各項準備。

    而徐庶傳信的任務已經結束,便由馬謖護送至驛館休息。

    一路風塵僕僕,披星戴月,徐庶身子疲乏至極,本欲好生睡上一覺,但這一日一夜裏,又接連看了數場好戲,心間卻是激動難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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