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遊騎快馬揚鞭,一路馬不停蹄,將前線的戰事喫緊,需要援兵的消息傳到單于帳中。
那傳令者得了“額外”授意,只道右賢王指揮有方,漢軍寡不敵衆,逼得劉備親自上陣拼命。但礙於漢軍憑藉地利,作困獸之鬥,右賢王一時攻他不下,思忖再三,急請大單于再派一萬援軍,以備周全云云。
呼廚泉不疑有他,發派帳下一萬兵馬趕赴前線,隨後自個兒於帳中左右踱步,焦急等待。
又候了個把時辰,已至正午時分,親信斥候回報,雲右賢王採取添油戰法正面強攻,漢軍守備嚴密,尚無潰像,雙方鏖戰正緊,陣前屍骨如山。
呼廚泉再挨不住,一拍大腿,猛然道:
“曲備這傢伙,這麼久都拿不下劉備,真是個廢物!烏珠留,烏珠留在哪裏!”
帳下,一名身材矮壯,身披狐裘,長相兇悍的中年漢子聞言,起身應道:
“烏珠留在此,大單于有何吩咐?”
“速速召集兵馬,我須提領中軍,親自趕赴擒拿劉備!”
“遵命!”
烏珠留右掌撫胸,躬身退出帳去。
此人是匈奴後部帥,屬於五部領袖之一,是匈奴族中赫赫有名的勇士,得將士敬重,因屬地與單于王庭比鄰,關係向來交親厚,被呼廚泉倚爲心腹,此番南下,呼廚泉命他統帥中軍鐵騎。
因漢匈已到了決勝時刻,匈奴大帳中的將士都是刀不離身,蓄勢待發,隨時準備作戰,故而烏珠留前腳離去不久,大帳之外旋即沸沸揚揚,人聲鼎沸起來。
不多時,烏珠留迴轉來報:
“大軍已經集結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好,我們出發!”
呼廚泉大步出帳,早有侍從備好馬匹,他乾淨利落翻身上馬,騎馬奔到匈奴鐵騎正中,執馬揚鞭道:
“漢人欺壓我們太久了,今日劉備便在前方,兒郎們且隨我出戰,讓漢人好生嚐嚐我匈奴人的厲害!”
“喔——”
兩萬匈奴鐵騎以刀劍拍打胸口,狂呼酣戰,一時萬馬齊嘶,氣壯山河。
風驟沙疾,呼廚泉躊躇滿志,下令開拔。
大軍依稀行出三五里路,忽有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騎馬追上呼廚泉,氣喘吁吁阻攔道:
“大單于……大單于且慢,眼下單于大帳內只剩兩萬鐵騎,無論是保護單于安全,還是居中支援四方,都不可輕動啊。”
呼廚泉定睛去瞧,見說話者乃是匈奴五部之一的前部帥烏拉,此番南下,多負責打探消息,參贊軍機之要。
他知烏拉雖然年邁,但見多識廣,是個多智之輩,此刻突然阻攔,想來有其考慮,當下按捺下不喜之意,皺眉冷道:
“已到決勝時刻,只要破了劉備,這一戰就是大勝,此時還提什麼安危不安危的。”
烏拉欠身說道:
“四散的兒郎,收集了龍門口、留營諸方向的敵情,單于不妨先聽過,再做決定。”
呼廚泉停下馬來,不耐煩道:
“龍門口方向,到底什麼情況?”
烏拉道:“龍門口確有大批漢騎現身,我方礙於漢騎之英勇,不敢抵近,只遠遠望去,煙塵滾滾,當不下數千之數。”
漢騎的動向是呼廚泉全最關切的事情,乍聞到這個消息,驀然放下一樁心事,笑道:
“看來,漢騎主力果然去了龍門口,那裏距此有百里之遙,倉促間怕是不能迴轉!傳令給那裏的弟兄,給我死死盯住,千萬不能讓他們折返到浮山,阻了我軍決戰!”
烏拉點頭欠身,表示記下吩咐,呼廚泉又問道:
“既然漢騎主力在龍門口,那麼留營處便是疑兵嘍?”
烏拉回道:“已經探明那裏的漢騎不過千餘,確實是疑兵,但他們行進迅捷,腳程比我方勇士還要矯健,倉促之間卻是驅散不得。”
呼廚泉冷哼道:“那就給我盯住,不要讓他們傷害到留營裏的父老,也算大功一件!”
頓了一頓,他忽地輕笑起來,問道:
“既然已經知道漢騎的虛實,我軍爲何不能速破西面的劉備?難不成,你擔心漢人在北面還有埋伏?”
烏拉恍若未聞,只搖頭道:
“北面確是沒有動靜,但這份平靜屬實反常,讓人心生懷疑……”
“哦?”呼廚泉眼珠一轉,訝然道:“這是爲何?”
烏拉嘆了口氣,說道:“劉豹麾下可是有三萬遊騎,漢軍卻不過數千人,兩下比較,我軍人數佔了大大的優勢,就算敗,也不可能全軍覆沒,可是單于你也看到了,時到了今日,竟然沒有一名敗兵轉回帳中,這豈非反常至極嗎?”
“這……”
這下輪到呼廚泉默不作聲。
他能在曹操治下的鄴城安然無恙客居十餘年,憑得就是心存警醒,此番一經提示,心中不安之感油然而起,瞬間壓過熊熊戰意,令他眉頭緊皺,再說不出話來。
正凝重時,忽見烏珠留擡手指北,訝然喊道:
“大單于,你看那是什麼?”
呼廚泉順着所指方向縱目遠眺,但見一羣顏色各異的駿馬沿着地平線緩緩出現,馬兒們行走悠哉,不時低下腦袋,啃食地上剛冒尖的嫩芽。
時光推移,越來越多的馬兒翻過地平線,映入衆人眼眶,呼廚泉囫圇掃視一圈,看出有數百匹之多。
“全軍待命!”
出於謹慎起見,他旋即下達停止行軍的命令,對着烏珠留吩咐道:
“伱去看看,是何情況。”
烏珠留應了一聲,領着一隊遊騎飛速前往打探,不多時,面帶喜色,策馬來報:
“大單于,看仔細了,這些都是我匈奴人的戰馬!”
“我方戰馬?”
呼廚泉細思片刻,豁然明白過來,衝着烏拉笑道:
“定是劉豹敗後留下了大批無主戰馬,老馬有識途的本事,一路尋回大營罷了。烏拉兄弟,方纔還在擔心漢人在北邊留有佈置,眼下老馬安然返回,你總該放心了吧?”
烏拉皺眉,喃喃道:
“這似乎也說得通……但我還是不安的很……”
呼廚泉策馬上前,拍着烏拉肩膀,寬慰道:
“馬匹貴重,漢人總不至於放任戰馬從容南下吧,由此可見,漢騎主力一定已經南下了……”
烏拉嘆氣道:“希望如此吧。”
兩人正說話,有數百名的靠前匈奴騎手驀地驅動戰馬,竟擅自脫離了陣型,向北疾馳。
原來,馬匹乃是草原上最重要的資源,更是勇士出征在外的第二條性命,這些騎手聽到可烏珠留傳回的消息,將無主戰馬據爲己有的想法自然而然地涌上心頭,故而消息確認的第一瞬間,紛紛驅動戰馬,不約而同奔赴馬羣方向。
有他們大膽爲先驅,霎時又有千餘騎手不顧禁令,提繮向北,緊隨其後,一時煙塵滾滾,馬嘶之聲大作。
呼廚泉見此情狀,登時大怒,一邊大聲呵斥,一邊抽出鞭子,一連抽翻了好幾個試圖北上的騎手,這才勉強將軍中的蠢蠢欲動之情彈壓下來,本陣中的匈奴騎手只得眼睜睜的看着先行脫離的騎手爭奪那數百匹無主的戰馬。
烏拉搖頭道:“馬上就是決戰,總這麼擅自行動可不好。”
呼廚泉也頭疼的緊,此番匈奴各部軍隊臨時糾合,幾乎沒有軍紀一說,面對這般突發情況,他也着實沒有什麼辦法,只能約束剩餘部衆,靜候那數百搶馬的騎手歸來。
匈奴戰馬對匈奴人大抵還算親近,任由靠近撫摸,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北面重新歸於平靜,擒馬的匈奴騎手紛紛迴轉。
馬只數百,人卻有千餘,此番搶馬,不講先來後到,只各拼本事,搶到馬的,固然面帶笑容,空手而回的自然也就面色鐵青,咒罵不止。
雜亂之間,衆人重新歸陣集結,呼廚泉心繫前線的戰事,無暇懲處,只傳下命令,下不爲例,騎陣重新開拔,這一支小小的插曲也就此輕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