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甫本文士出身,體魄自比不上關平,便是比起趙累,也多有不如,戰至此時,早已渾身無力,喉嚨冒煙,臂膀更是倦極痠麻,便是高舉長劍,也已不能。
魏兵磨刀霍霍,越走越進,王甫呲着牙齒,費力地倒轉長劍,冷笑道:
“雖再無殺敵之力,卻尚能勉力自戕,某這一條命,便獻在這潼關之上,終不負君侯昔日之恩!”
長劍對準喉脖,正要用力刺下,忽聞一聲驚弦震響,一支冷箭追雲逐月,凌空襲來,直直插入魏兵咽喉,那魏兵竟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只瞪大一雙眼見,滿臉不可思議,就此直挺挺倒下。
王甫豁然轉身,只見關下風雷滾滾,數千鐵騎追雲逐浪,攜風帶勢,驟聚而來,騎陣之首,“張”、“趙”兩面戰旗高高揚起,旗幟雖滿是風塵,但在他看來,卻是望眼欲穿,耀眼無比。
馬嘶蹄響聲中,張飛與趙雲已然聯袂登上城樓,趙雲素有神射之名,王甫見他手持長弓,便知剛纔是他救了自己,來不及道謝,他猛指着關平方向,嘶喊道:
“速救我家將軍!速救我家將軍!”
張飛、趙雲二人身爲當時虎將,眼力自是極爲敏銳,亂戰之中,一眼便掃見關平身影,見他正被魏軍團團困住,勉勵支撐,破口喝道:
“燕人張翼德來也,統統閃開!”
“定國勿慮,常山趙子龍來也!”
似有默契一般,張飛與趙雲步若流星,丈八蛇矛與亮銀龍膽槍攜手擊出,局勢危急,兩人橫眉冷對,再不留餘力,槍矛所至,血舞翻飛,寸草不生,轉眼就將包圍在關平周圍的魏軍一一討死,清出一片空地。
關平壓力驟減,順勢砍死兩名試圖逃竄的魏兵,轉過身來,拜服於地,喜極而泣道:
“三叔,趙將軍,小子不辱使命,可算等到你們了!”
趙雲一把拖住,見他渾身上下都是血跡,身上幾無一處乾淨的地方,想來日間戰事慘烈無比,不由喟然道:
“元儉求援的消息一到,陛下就遣三將軍與趙某星夜來援,一路披星戴月,總算不曾耽誤,想不到荊州軍團能以區區之數,堅守至今,足見不凡,卻只苦了你。”
關平搖頭道:“爲國征戰,本就是爲將者分內之事,何敢言苦?”
張飛湊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臂膀,露出欣慰的笑,勉勵道:
“好孩子,此番守得極好,沒有丟俺二哥的臉面!”
“兄長受累,小弟來也!”
這時候,關興已然領着全副武裝的下馬騎手登上城牆,闕樓空曠的牆垛後旋即沾滿渾身黑甲的漢軍精銳。
“兄長且歇息片刻,看小弟爲你報仇!”
見到關平幾乎戰了個半死,關興氣不打一出來,怒容滿面,大刀在手,一馬當先,直取人潮密集之處。
羽林衛左右環伺,長槍與大刀齊出,沿途所向披靡,勢不可擋,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順着狹長的城牆殺出一條血路,魏軍不查,一路竟被生生擠落下去,慘叫連連。
而關興這強橫做派,卻令整個荊州軍團都振奮起來,“小公子威武”之聲不絕於耳。
張飛仰脖大笑道:“又一個好娃娃!哈哈,二哥後繼有人,痛快,痛快啊!”
話音落下,神色驟然凜,蛇矛陡然幻化無形,朝着另一邊掃去,所到之處,血肉橫飛,鬼哭神嚎,殘肢碎體,漫天飛揚。
“都這般年歲,仍不知節省體力……”
趙雲見狀搖頭苦笑,對着關關平道:
一抖手中長弓,倏忽抽箭在手,朝着城下衝車“唰唰”射去。
援軍突至,又有三員猛將分頭帶動,一下打了魏軍一個措手不及,魏軍猝不及防,這一波好不容易攢齊勁頭的攻勢不由爲之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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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軍將臺。
徐晃望着潼關上高高揚起的“張”、“趙”兩面大旗,皺眉嘆道:
“來得好快!”
曹仁冷哼道:“那劉備倒也果敢,派了張飛、趙雲趕來,算算腳程,卻是一刻都沒有耽誤!”
徐晃輕輕嘆了口氣,抱拳問道:
“張、趙二人,乃世之虎將,不可輕辱,兩人既然現身,上半日的攻勢,恐前功盡棄矣……敢問大司馬,那我軍還攻麼?”
曹仁尚在沉吟,轅門外忽傳來一聲輕喝:
“又非劉備親來,如何不攻?”
徐晃放眼望去,只見一文士騎着快馬飄然出現,湊得近了,認出來人正是天子近臣蔣濟是也。
只見蔣濟面帶寒霜,來到兩人面前,拱手道:
“陛下與尚書知敵援已至,陛下言劉備分兵援潼關,則長安面臨的威壓勢必大減,興許能多拖上些時日,於大局而言,此事有益無害!”
“再者,尚書斷言,張飛、趙雲星夜疾馳,一宿未眠,此刻未必便剩有多少餘力,且其麾下皆爲騎兵,不善步戰,不足爲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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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蔣濟神色一凜,嗓音高了數分:
“某傳陛下旨意,長安生機愈存,則潼關通道愈發緊要,着大司馬攻勢加倍,務必要在日落之前,攻下潼關!”
蔣濟身爲後一輩文臣,此番說話動輒陛下、尚書,語氣頗有些不恭,甚至有些刺耳,徐晃聽在耳中,頗感不悅,側身去瞧曹仁。
但身爲武將第一人的曹仁卻一副唾面自乾的隱忍模樣,只起身抱拳道:
“陛下的吩咐,某自省得,煩勞子通回稟。”
蔣濟翻身上馬,拱了拱手道:“大司馬,好自爲之。”旋即拍馬離去。
身形漸去漸遠,徐晃忿然道:“司馬仲達、蔣子通之輩,仗着天子寵愛,太也飛揚跋扈,目中無人也!”
曹仁卻是默然不答。
關羽水淹七軍、名震華夏時,蔣濟一直在曹操身邊參贊,兩人多有接觸,他自是知道蔣濟爲人的。
初時,蔣濟對他這名老將絕對稱得上尊重,態度謙卑不說,凡事必稱“請”。
只是在前些日子大軍的沙州島之戰中,他罔顧蔣濟反對,執意以下游佯攻上游,最終大敗於朱桓之手,臨陣被溺及被斬者多達千餘人,這最終導致蔣濟態度的大變。
尊重是要靠實力爭來,而非倚老賣老。
曹仁素來知道這個道理,故而沉默片刻後,擡首徑直道:
“局勢危急,何必爭一時之短長,不論如何,長安生機愈存,則潼關通道愈發緊要,這番見地卻是沒錯的……”
頓了一頓,目光一凜:
“司馬仲達說得不錯,張飛、趙雲全騎來援,兵必不多,力也有未逮……公明,接下來自這一陣,你我親上前線,此戰已至決勝階段,加速攻城,無須再作保留!”
“終於到某了嗎?”
徐晃目中精光畢露,豁然起身,咬牙切齒道:
“也該讓那些倖進之臣,瞧一瞧我等老將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