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不住衝車一次又次猛烈攻擊,盞茶的功夫之後,但聞“砰”得一聲巨響,偌大的潼關大門猛然四分五裂,轟然向後倒塌。
“潼關陷落!潼關陷落!”
一聲聲激動人心的呼喊旋即以城門爲中心,向四方迅捷傳送,聲震隴野,清晰可聞。
“前進!前進!”
曹仁大喜過望,催促着衛士將將旗推上前去,魏軍一時如沸水一般奮勇翻滾向前,
而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城上的漢軍將士盡皆目瞪口呆,面如死灰,連動作都慢了幾分,顯是有些灰心喪氣,無以爲繼了。
魏軍十餘萬,茫茫然無窮無盡,然則兩路漢軍加起來也只有萬餘,且都已久戰疲憊,只憑高牆險阻苦苦支撐,城門陷落意味着什麼,自是不言而喻。
只見張飛聲若雷霆,虎鬚根根豎起,怒喝道:
“愣着做甚!拼了便是!”
這一聲暴喝生生將衆人的魂魄拉了回來,關平沉眉接道:“不錯,殺一個夠本,殺一雙還有得賺!兄弟們,拼了!”
相互環顧,片刻之後,衆將目光絕然,緊握武器,皆生了玉碎之心。
卻說興奮難掩的曹仁縱馬狂奔,想要趕在天黑下來之前,將戰事徹底瞭解。
只是奔不出三五十步,陡然覺察到地面震顫了兩下,愣了片刻,隱約感覺有些不妥,生生勒馬停頓,駐足觀看。
時徐晃正身處指揮第一線,更是清晰察覺到了異樣,盯着黑漆漆的門洞,眉頭緊皺。
城門雖破,但地面的顫動着實令人不安,淋漓汗水順着眉骨流下,迷離了雙眼,徐晃舉手擦拭,猶豫着是否要趁着混亂殺入潼關,還是穩妥爲上,先調整隊列,他將目光投向曹仁,曹仁也自眉頭緊皺,顯是尚未打定主意。
只這一瞬間的猶豫——
如果說此前的震動恍若暴雨前的悶雷滾滾,數十息後,地面的顫抖猝然加劇,混合着被壓抑住的人喊馬嘶——
恰如銀瓶乍破、水漿迸裂——
轉眼的功夫,黑漆漆的門洞中竟然直直衝出了千餘匹鐵騎!
馬上的騎士身子筆挺,夕陽打在騎手戰馬身上的甲冑上,綻放出燦爛的光芒,一匹又一匹的騎兵聚點成線,匯成一條紅龍,咆哮的衝入目瞪口呆、尚未回過神來的人羣之中!
夕陽餘照,人馬如龍,山河表裏之地瑰麗輝煌,天地間充斥着無盡殺意。
那一刻,石破天驚,局勢突變!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駭得呆住了——
不僅是魏軍曹將士,便是城關上的張飛趙雲亦是如此,這變化過於顛覆,衆人只道是幻覺,忍不住擦拭雙眼。
清一色的關隴良駒,清一色的玄甲長槍,不僅馬上的騎士一身鎧甲,就算戰馬亦是如此——
這是一支具裝甲騎的軍隊!
曹仁一顆心跳得飛快,腦中首先迸出一個疑問:
“蜀地缺馬,蜀軍從哪裏搞來這麼一支具裝甲騎……他們怎麼爲何還有埋伏的餘力?”
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這並不是埋伏,這極有可能是蜀軍的援軍,於千鈞一髮之際突然殺至了!
想通這一點,曹仁一顆心恨極,拳頭猛拍大腿,幾乎將之錘爛。
“可惡,可惡!就差片刻光景!就差片刻光景!”
他所處的位置距離城門大抵有兩百餘步,漢騎不能直接衝擊他的本陣,尚有胡思亂想的罅隙,但緊挨着城門城牆的徐晃所部卻是遭了大殃。
故而馬蹄所過,刀槍翻折,骨肉成泥,只留一地哀嚎。
士卒被屠戮驅趕,雲梯被砍斷推翻,梯上、牆上的魏軍亦哭喊着跌落——
曹仁眼睜睜看着好不容易營造出的破城之勢,就此土崩瓦解,卻是無能爲力,不由鋼牙咬碎,一雙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這一變突如其來,實在是迅雷不及掩耳,容不得他做出任何應對。
說起來,魏軍率先開始組建具裝甲騎,對於這類兵種知根知底,自有對付的手段,具裝甲騎並非天下無敵,可當魏軍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攻城的情形下,從天而降、如浪疊出的重裝漢騎天然就成了他們的剋星!
這並非一場勢均力敵的對抗,戰場上除了混亂,還是混亂。
饒是徐晃身經百戰,面對膽戰心驚、奪路而逃的部下,一時間也是無計可施,但在片刻的驚愕之後,旋即表現出一位宿將應有的沉着與應變,他親自上前,一邊高聲呵斥,組織兵士結陣後退。
周遭的士卒如找到主心骨一般,快速向主將靠攏,徐晃扯着嗓子大聲呵斥,竭力保住陣型,在避免被漢騎衝擊的同時,也須避免得被慌亂的友軍衝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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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拼死之下,漢騎終於不再如初時那般肆無忌憚地左右截殺,轉而開始四處遊走,預防魏軍結陣,以免其組成反抗之力,這讓蟻附在潼關之上的魏軍如蒙大赦,一時間如流水般退下陣來。
也就在這短短功夫裏,曹仁從漢騎的甲冑、武器中辨別出,這些騎手不是別人,正是昔日魏軍關隴籍貫的虎豹騎和西軍健兒,臉色不免有些難看。
只是來不及仔細思考這些人爲何投敵,他全部的注意力已被漢騎中那一道挺槍躍馬的英勇身影所吸引。
只見那員白馬綠袍,紅纓欲飛的將領,領着騎陣左右宛轉,四處驅趕,每每哪一處的魏軍即將結陣,他就率領支騎隊凌空殺至,將那一處的魏兵殺散,一俟驅散,也不戀戰,揚鞭走馬,趕赴下一處。
曹仁身經百戰,目光老道,自是一眼看出那漢將的目的是不讓魏軍結成反撲的力量,觀那騎將指揮得法,在他引領下,騎隊進退有度,宛若游龍,輾轉騰挪間始終藏有反擊之力,正合有餘而不盡之奧妙。
“此人馭騎,當疾則疾,當徐則徐,提縱迂迴,幾入化境,比之馬超當年,也不逞多讓……想那徐公明也是知兵之人,在他手下,竟絲毫無反抗之力,委實駭人聽聞……從未聽說蜀軍陣中有這等驍將,卻不知是何許人也?”
縱馬上前兩步,曹仁懷揣着一肚子疑問,高聲喝道:
“來將何人?報上名來!”
時徐晃見反攻無望,已經着手指揮着大部魏軍後撤。那漢騎也不來追,驀然勒馬停頓,隔着數十丈空地,凌空應道:
“我乃天水姜伯約是也!”
雖人行馬踏,嘈雜喧囂,但“天水姜伯約”幾個字卻是如雷貫耳,聲透當場,曹仁虎軀一震,心道:
“原是千里赴麥城,施計救關羽之人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