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工室內,黃月英與馬鈞亦相互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兩人皆是當世巧思之輩,交談間不斷有靈感的火花碰撞出來,一番研討下來,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時光悠悠,不知不覺快到午膳時分,諸葛亮便留了姜維、馬鈞二人用膳。
時黃月英心中快慰至極,親自下廚做了幾個拿手好菜招待。
她不僅精通百工,掌勺顛廚之術亦是登堂入室、爐火純青。
雖然只是幾道家常菜色,但姜維與馬鈞略一品嚐,竟然鮮得差點將舌頭都咽將下去;直把主位上的諸葛亮瞧得莞爾不止。
飯罷,童子重新奉茶。
諸葛亮捧起茶杯,吹去水面上泛起的一縷煙氣,緩緩道:
“吾觀德衡有思綾機之變,又能察連弩之妙,可見於軍民器物皆有研究,乃當世之大才也。”
頓了一度,忽笑着作邀道:
“楊儀楊威公本爲大司馬府兵曹掾,但朝廷接下來會經略漢中,對他另有重用,故而兵曹掾一職即將空置。不知德衡可願屈尊接掌此職,爲朝廷、爲百姓盡一份心力乎?”
兵曹掾,秩比三百石,位雖不高,但主一國一府之兵事器械,權限極大;而能以本身引以爲傲的才華經世濟民、造福一方,更是馬鈞畢生之夙願。
此刻面對着諸葛亮明白無誤的招攬之語,他滿腔的熱血陡然上涌,面色登時漲得通紅,瞧着神色,顯然是陷入震驚與狂喜之中。
但見他深吸一口氣,趨步行至諸葛亮身前,鄭重行了一個大禮,朗聲道:“不…不敢請耳,固…固所願也!”
諸葛亮親自起身將之扶起,大笑道:“此朝廷之幸,百姓之福也!”
說罷,轉向姜維,饒有意味地笑道:“伯約這份厚禮,着實送到吾心裏去了。”
姜維不知道諸葛亮此前曾心生誤會一事,只覺得他不以馬鈞口喫爲意,能夠做到人盡其用,敬仰之情,由是倍增。
一番良晤,賓主盡歡。
姜維知道諸葛亮事務繁忙,見此行目的既已達到,不願再行叨擾,便領着馬鈞告辭離去。
諸葛亮、黃月英夫婦親自送二人到門口。
臨別之際,諸葛亮握住姜維雙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欣慰道:
“君本長於兵,但於政治,亦有見地,幼麟之名,當之無愧。”
又從袖中掏出一冊竹簡,遞於姜維手上,面有期許:
“此一策《管子》含諸子百家之說,載富國強兵之術,伴吾多年,內中多有吾讀書之體悟。今將之贈予伯約,望你勤修武事之餘,莫要忘了砥礪文治,早成棟樑。”
姜維知道諸葛亮向來以管仲、樂毅自比,此時以手卷多年的《管子》一書相贈,其中器重、看好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望着他瀟灑親切的面容,姜維心中委實百感交集。
在歷史上,自劉備死後,諸葛亮臨危受難,毅然決然以一己之力撐起蜀漢一片天空,爲萬人敬仰。
但執政期間,他亦揹負了太多太多的期待和壓力,終因爲過度辛勞,淚灑五丈原。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是姜維上一世對他的固有印象。
但多次接觸下來才知,羽扇綸巾,瀟灑俊逸,名士風流,從容自若,與美姿顏的周公瑾號稱一時瑜亮——
只是越到後來,主公、同道陸續凋零,唯剩下他獨自一人苦苦支撐時局。
五月渡瀘,六出祁山,滿腔的心事有誰可堪訴說?千斤重擔又有誰可供分憂?
所以他纔會日漸嚴厲,笑容益少。
此時,姜維看着這個姿若神仙一般的男子,心中忽生出一股疼惜。
“既然有幸與先生共事,我定要竭盡所能,助他共拯時艱,也能讓他多歇一會兒!”
他暗暗下定決心,伸手接過竹簡,抱拳正色道:
“敢不衷心盡事!軍師日後但有差遣,維必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說完,深深鞠了一躬,就此大步離去。
諸葛亮立於門前,目送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不住搖扇微笑。
黃月英面上滿是溫情,柔聲道:“自失荊州以來,許久不見夫君的心情如此舒暢了。”
諸葛亮將目光移到愛妻身上,頷首道:
“失了荊州,朝廷如斷一臂;但今得伯約,便如得一鳳也!有失有得,禍福相依,不正是自古之至理麼。”
頓了一頓,他伸手攬住愛妻肩頭,滿是歉意道:
“過段時間可能有得忙了,怕有一陣子不能與夫人廝守。”
黃月英抿嘴笑道:
“大丈夫志在天下,可不就是夫君自己說得麼?休要在此賣乖。”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齊齊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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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維與馬鈞返回家中後,便將在諸葛亮府的見聞,簡單向家中諸人複述了一遍。
馬鈞在姜家住了許久,薑母、楊氏、姜文、姜武早將他視作家人,得知他要高升的消息後盡皆開懷不已,紛紛上前祝賀。
薑母大喜之下,更是命楊氏上街大肆採買,籌備了極其豐盛的一頓晚膳,以作犒勞。
對於姜維與馬鈞而言,接下來的幾日頗爲平靜,亦十分忙碌。
兩人主要還是安居在家中,靜候朝廷新的任命。
姜維得了劉禪的“泄密”,雖有些期待,但大體倒也還算穩定;馬鈞卻每日患得患失,有時徹夜難寐,顯然是關心則亂,隱隱有些迫不及待了。
姜維知道這般日子最是難熬,見狀只得苦笑不已。
這幾日,兩人也非全然無事,馬鈞因爲新的任命還沒下來,還需要履行五經博士的職責,依舊每日點卯不止。
而姜維則趁此空閒,仔細琢磨趙雲所傳綠沉槍之用法。
綠沉槍重六十八斤,以他現在的武藝氣力,這等重量倒也並非難以承受,只是他平時用慣了三十斤重的八面大槍,陡然換上鐵槍——不僅重量增加一倍,槍身材質也大相徑庭,這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做到操縱自如、得心應手。
縱然此前得了趙雲的細細指點,但他在練習槍術時,依舊覺得極難上手。
譬如,該收的地方,時常因爲槍身慣性極大而收不住;該挑的時候,又會因爲槍頭沉重而做不到位。
他只道是練習不夠之故,於是日夜不停歇,一味埋頭苦練;身爲兄長的關平、張苞、關興得知此事後,時常過府陪他拆招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