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秀色可餐,我肚子餓了”沐顏歌綻開一抹軟軟的笑意,帶着一絲央求的意味。
她確實是餓了,這幾日趕路都沒喫上什麼東西,說這會是前胸貼後背一點也不爲過。
“傳膳”容墨朝外喊了一聲,繼續面無表情地批着手上的奏本。
食物很快便遞了進來,夜行匆匆掃了一眼車內,除了氣氛彆扭了點,並無異象,額,比想象中要正常多了。在案几上放下餐盤,一刻也不敢多逗留,躬身落下簾幕。
沐顏歌倒不拘泥,一番狼吞虎嚥,半刻工夫,桌面便落下一片狼藉。
“你要不也來上一點”喫飽喝足,沐顏歌揚眉,咧開滿是油光的嘴,循聲道。
“朕不餓”那人頭也未擡,冷冷道。
沐顏歌呆怔半晌,隨後不怕死地欺身靠了上前,目光落到那人手間的函面上:“盛月王府勢力已清,藍二小姐求請去靜國寺隨伴凌王妃”。
衛子陵的字跡,沐顏歌一眼便瞧了出來,愣了半晌,這纔想起蕭禎確實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妹,如此年輕便遁入空門,實在有些扼腕。凌王謀亂兵敗,盛月王府牽連最深,以容墨的性子,斷然是要連根拔起,絕不手下留情。喪夫後的凌王妃長伴青燈古佛倒也合乎情理,只是這藍二小姐,即便遭遇家敗,也未到無人可嫁的地步,這
“準”容墨提筆落下一字,合上之後又拿起一本。
沐顏歌沒等那人打開便直接按住了他的手,半是斂色半是軟聲道:“不喫東西不許繼續”
容墨皺了一下眉頭,見沐顏歌堅持中帶着幾分綿軟和央求,並未吱聲。
“夜行,將飯菜再端一份進來”沐顏歌對着外面喊了一聲。
車外之人怔了三秒,趕緊應了一聲“是”
那人靜靜坐在那裏,朦朧的身影透着寂寂清寒,沐顏歌心中一疼,忽而伸手抱住他,聲音沙啞:“容墨”
容墨身子一僵,伸手揮開了她纏上腰間的手。
沐顏歌又重新繞了上來,死死的,用力而執拗。
那人身上入骨的冰寒順着她的指尖手臂蔓延全身,整個人猶如墜入了暗無天日的冰淵。
這一刻,她竟是無比感激路染,讓她能夠迷途知返,讓她有機會這樣抱着他,陪他一起體會這種徹入心扉的冷。
心被一種扯得生疼,她忽然發現,從前的她,錯過了他太多。
只是享受他帶給自己的蜜意濃情,卻從未深究這背後的疲憊慶幸,她又回來了,哪怕只是陪他走上一段,也好,只要還有時間,一天能作十天,十天能抵過一年
半響,容墨涼涼的聲音突然響起:“你是在心疼朕麼”
沐顏歌一怔,故意不擡頭看那人寒着的一張臉,將自己的頭埋進他的懷裏,胳膊緊緊地捆住他的腰,輕輕地閉上眼睛,一臉的享受道:“真香,讓我多抱會”
“沐城主,注意自己的言行,再不鬆手,朕就將你給扔出去了”容墨的聲音溢着一抹涼寒,用力拽住沐顏歌的手腕,似乎都能聽見骨骼的微微脆響。
好痛啊,這人下手真狠沐顏歌咬牙,小臉皺成一團,哼哼道:“不放,就是不放我是登徒子,是臭流氓”
容墨看了一眼懷中的女子,僵硬的身子似乎在那麼一瞬緩了幾分,鬆了手,身上的涼意卻是不減分毫。
沐顏歌等了半天,聽着上頭再無聲響,悄然擡頭瞅了一眼, 見那人繼續面無表情的低頭閱着摺子,頓時放下心來。
收回視線,胳膊細微地動了動,才發覺腕間紅痕醒目,她低下頭,心底嘲諷一笑,似乎從前這人便是如此厚顏無恥纏着她的,只是如今位置調換了罷可是,隱隱有些難過和失落,不是
暗歎一聲,沐顏歌又重新將頭枕上那人的膝頭,閉目享受這得來不易的片刻溫寧。
也就在此時,她枕靠的人嘴角揚起薄薄的弧度,不過片刻,便消失於無形。
“皇上,膳食備好了”夜行掀簾探頭,卻被裏頭的情景給驚愣了片刻。
那女子像一隻八爪章魚般纏上了皇上的腰身,頭慵然地枕着膝,青絲披散,遮擋住陽光的簾影使得她面上的表情變得朦朧而隱約,看不清神色。
在他低頭稟道之時,她只擡頭看了他一眼,便立刻收回目光,脣角微微勾出一個看不出意味的笑容,有幾分深沉,還有一份神祕。
年輕的帝王面色不甚歡喜,無任何言語,氣氛略顯凝滯和僵硬。
夜行將食盤輕輕放下,十分識趣地退了出去。
心跳幾欲停止,撩脣淺淺一笑,“快喫,莫不是想我餵你”
容墨凝眸望着她,有些被那笑容晃了一下眼睛。
見那人不爲所動,不怒亦不喜,沐顏歌挑了挑眉,又道:“那我真餵了是用勺子還是用嘴”
那人略顯鄙夷地睨了她一眼,伸手拿起銀筷,低頭靜靜地吃了起來。
他喫東西的樣子十分的好看,優雅得體,還帶着三分的漫不經心,與自己的如狼似虎,簡直是有些天與地的差別。
沐顏歌忽然發現,看着他喫東西,除了賞心悅目,還有一種被填充得滿滿的幸福。
這種感覺,有種失而復得的溫暖。
“皇上”夜行的聲音又在車外淡淡響起。
“何事”容墨停下手中的動作,拿起盤內備好的錦帕,輕輕拭了拭脣角,漫不經心道。
“逸太子的隊伍停在了十里之外,說是要當面承謝皇上暗中相助之恩”夜行照原話如實稟道。
容墨蹙了蹙眉頭,眸眼轉向身側微微有些晃神的女子,情緒不明道:“想見故人麼”
像是詢問,又像是試探,沐顏歌眸眼眨巴眨巴了幾下,柔柔笑着搖了搖頭,“逸太子平安無事便好,見與不見並無差別”
那人略顯探究的眸光在她臉上轉了轉,似乎沒找到任何破綻,收回視線,朝簾外淡淡開口道:“轉告逸太子,他的謝意朕已心領,朕不過是舉手之勞,爲的是不引起兩國的紛爭,他若想活得久一點,就不要四處亂跑”
沐顏歌聞言呆了呆,嚥了咽口水,總算相信了一件事。一個人無論怎麼變,毒舌的本質都不會改變
“你領楚逸出了禁陣”沐顏歌聳眉。
“就你們那個破玩意兒,能難得住朕麼”某人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
“你說,楚逸他幹嘛要來摻和這事這可不像他的作風”沐顏歌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道。
“他的作風”容墨冷冷一哼,擡頭看了沐顏歌一眼,有些僵硬的身子往軟榻上斜斜一靠,閉上了眼睛,“當了十幾年的太子還能活蹦亂跳的,你以爲只是靠楚容天的寵愛能辦得到的麼”
楚逸有野心麼她怎麼沒發現是他隱藏得太好,還是她眼拙了就在她凝眉之際,那人譏嘲之聲輕飄飄地響起,“好歹也是靈越族的神女,這腦子與朕的宮女並無二致”
“你”沐顏歌的小火苗躥了躥,很快便認清現實,也就三兩下地給壓去了。
容墨閒閒瞥了她一眼,隨後翻過身去,嘴角微勾,似乎那女人氣怒又發作不得的樣子讓他莫名地感到一絲愉悅。
“那我的手藝與那羣宮女相較如何”沐顏歌帶着一絲狡黠的氣息撲騰到某人耳頸間,手已在他身上輕輕地按了起來。
容墨身子一僵,不語不動。
“放鬆,我不謀財害命”那女人的聲音恍若輕煙,無形中帶着撩人的蠱惑,容墨的身心鬆了下來,不一會兒,呼吸聲便均勻起來。
沐顏歌低頭,望着榻上睡容安恬的人,嘴角微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自己如今做的,和過去他承受的,他做的種種,比起來,卻是微不足道。
紫竹林,風蕭葉動。
路染調息輕吐出最後一脈長氣,幾滴鮮紅無聲地順着脣角滴落,染紅了他如玉的手指,指間的扳指散出清透的光,與這抹鮮紅幻化出一抹奇異的妖冶。
“大皇子,你”一屬下掀簾而入,瞬時被那抹刺眼的紅驚得變了顏色。
“大驚小怪作甚麼”路染睜開眸眼,一聲輕斥。
那人噤了噤聲,趕緊低下頭去。
“人都醒了”
“回殿下,都已整裝待發,只等您一聲令下”
路染用手指輕輕觸了觸扳指上的血跡,並未立即拭去,凝眸半晌,淡淡開口道:“啓程回京吧”
“殿下,這”那人略顯愕然,不待他擡眸,那清淡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再次傳來,像是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兩權相害取其輕”簾落,脣勾。
那女人先擱淺一段時日吧,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有些人強求不來,但命裏註定留不住,贈他最後一段旖旎又何妨
想到他在給師兄療傷時俯耳輕吐的那句,他嘴角扯了扯,“她壓根就沒有失憶”
多情總被無情惱他肯定,即便昏睡亦留得三分清醒的師兄定會將那句完完整整給聽進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