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個小時,對寧歡和沈時遠兩個人而言,有點漫長且痛苦。
飛機到降落的時候是當地時間下午五點,比起a市,倫敦的氣候顯然要溫暖一點,但也算不上暖和。
沈時遠牽着她一直往外走,兩個人匆匆忙忙趕到飛機場,除了護照和身份證,什麼都沒有拿。
剛走出機場,安排好的司機已經在等着他們了。
兩個人上了車,誰都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寧歡不是第一次來倫敦,可是這座城市對她而言還是十分的陌生。
她沒有想到,自己再一次來到這裏,竟然是爲了接蘇婉晴回家。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地偏頭看了一眼沈時遠。
他對着她笑了一下,伸手扳着她的臉,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寶寶睡一會兒,沒有這麼快到的。”
“嗯。”
寧歡握緊了他的手,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時間是國內的凌晨時間,可是她睡不着。
車子開了四十分鐘纔到醫院,蘇婉晴是當地時間今天早上五點多的時候走的。
當時陪着蘇婉晴的是她當初的學生,蘇婉晴這一輩子,教書育人,明明該有一個很明朗歡快的未來的,可所有的一切都被沈東成毀了。
她一輩子都沒有結婚,將近八十的年紀了,爲了沈時遠着想,來到英國這裏獨自治病。
“阿遠。”
“趙姨。”
趙媛看了一眼寧歡,笑了一下:“你就是寧歡吧,我經常聽老師提起你。”
寧歡點了點頭,跟着沈時遠叫了一聲:“趙姨。”
“乖,進去看老師最後一眼吧。”
趙媛說得有些艱難,可是想到蘇婉晴前些天的吩咐,她還是生生地忍了下來。
她今年四十多了,可因爲保養得宜,看起來就好像只有三十多一樣。
當年她未婚先孕,如果不是蘇婉晴,她和自己的兒子都不知道怎麼辦。
十年前她跟着愛人一起移民出國,最捨不得、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蘇婉晴。
蘇婉晴的事情她也知道,她全蘇婉晴來倫敦許久了,一直到今年,蘇婉晴纔來的,卻不想這纔多久,人就這樣了。
寧歡和沈時遠已經進去了,蘇婉晴那麼整潔的一個人,如今走了,也是十分的體面的。
她這一生都被沈東成毀了,生了個兒子,正值英年就被沈東成的兒子害死了,留下了一個孫子,沈東成到死都不放過。
寧歡看着躺在牀上的蘇婉晴,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眼睛是熱的,眼淚根本就控制不住。
她有點接受不了,半年前還跟他們有說有笑的蘇婉晴,現在什麼都聽不到,也看不到了。她本來還想着幾年春節的時候和沈時遠過來倫敦看看她的,她和沈時遠兩個人都沒什麼親近的長輩了,只有蘇婉晴一個老人,她也想多陪陪她,她還想給她生個曾孫玩玩
的
可是現在,什麼都不用想了,因爲她也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咬着牙,擡手不斷地擦着眼淚,可是怎麼都擦不乾淨。
一旁的沈時遠似乎很平靜,他還對着蘇婉晴笑了一下:“奶奶,我和寶寶來看你了。”
他笑着,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握着她的手,就好像是蘇婉晴只是睡着了一樣。
她忍不住,轉身走了出去,剛好撞上趙媛發紅的雙眸。
趙媛是陪着蘇婉晴走的,她現在的情緒倒還算平靜,見寧歡滿臉眼淚,一邊遞了張紙巾過去一邊拍着她的肩膀:“寧歡,你別哭,老師說了,她希望你們開開心心的。”
“我,忍不住。”
她是真的忍不住,話堵在喉嚨裏面,就連說話都十分的困難。
趙媛擡手將她抱着:“傻孩子。”
寧歡努力平復着自己的情緒,終於將眼淚忍住了,她看了一眼裏面的沈時遠,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趙媛:“趙姨,我去一趟洗手間。”
“去吧,洗手間在那兒。”
趙媛指了個位置,寧歡點了點頭,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深深抽了口氣,才擡腿重新走回去病房。
沈時遠見她回來,擡手牽過她,“趙姨,殯儀館聯繫好了嗎”
“聯繫好了,就等着你們過來。”
“麻煩趙姨聯繫一下他們。”
趙媛點了點頭,拿着手機出去打了個電話。
寧歡情緒平靜了許多,她偏頭看着身旁的沈時遠。
他站在那兒,視線一直落在牀上的蘇婉晴身上,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可寧歡知道,他必定是十分難受的。
寧歡微微低了低頭,收緊了牽着的手。
殯儀館的人很快就來了,他們跟着上了車。
人不多,一輛車剛好可以擠。整個過程,寧歡都有些恍惚,一直到殯儀館的人將骨灰盒遞給他們,她看着沈時遠捧着的骨灰盒,只覺得人真的神奇,出聲的時候不過兩個巴掌的大小,死了之後,最後
也只有這麼一丁點的骨灰。
從殯儀館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趙媛讓他們回她家休息,寧歡跟着沈時遠回了趙媛家。
晚上十點多,可是誰都沒什麼胃口喫東西,寧歡是面前喫點面,沈時遠喫得也不多。
趙媛知道她們心情不好,也沒有說些什麼。
第二天,沈時遠包了飛機飛回國內。
寧歡一整晚都睡不好,第二天很早就醒了。
沈時遠比她也好不到哪兒去,兩夫妻沉默得很,誰都沒怎麼而說話。
登機之前,趙媛給他們遞了一個信封,說是蘇婉晴留下來給他們的。
寧歡看着那素色的信封,只覺得心頭又是一陣疼痛。
她轉開視線,深深吸了口氣,纔沒有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回到國內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機場這個時候,人都比白天少了。
兩個人去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回來的時候卻多了一個骨灰盒。
靈堂設在了蘇婉晴的房子裏面,這是沈時遠決定的。
寧歡知道爲什麼,那是蘇婉晴的房子。
當初沈東成走的時候,蘇婉晴說了,她下輩子不想再遇見他了。
如今她人也走了,沈家的一切,沈時遠自然是不想讓她沾上的。葡萄架上的葡萄現在也什麼都看不到了,冬天一片蕭瑟,那春日裏面全都是花草的院子,如今什麼都看不到了,就好像那蘇婉晴一樣,除了那一盒骨灰,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