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狼山的福,龍門鎮已破敗的不像個樣。
鎮子就是個鎮,又因爲往來狼山的不是窮賊就是惡鬼,長腿能跑的人差不多全跑了,剩下的不過是幾戶等死的老人和生無可戀的懶漢。
唯一的一家飯鋪是個佝僂畏縮的老太太開的,一間破屋,半頂茶棚,飯鋪同時也是酒鋪,賣的東西只有肉絲麪和黃酒。
馬一行人到了鋪子跟前時,門口已倒斃着一個身着寶藍色緊身衣的瘦漢。
黃珊扭頭問馬,她特別喜歡跟馬話“這就是傳中的追風奪命無影腿,狼山柳金蓮的姘頭章長腿”
馬冷冷答“你瞧不起他他一腳能踢死五個你。”
黃珊軟語清聲,開心極了“不不,他不能,你一拳可以打死五個他。只要他敢踢我,我就躲到你背後”
章長腿不是被馬一拳打死的,他是被常無意一腳踢死的。
現在,常無意正坐在鋪子裏罵娘,響亮的罵娘聲裏,一老一少兩個人帶着絕地逢生般狂喜的表情屁滾尿流的從裏面跑出來,一眨眼就沒了影,簡直比傳中的楚香帥還要快。
馬也一溜煙的跑進了茶鋪,片刻之內,他又走了出來,身後跟着一個枯瘦陰沉的矮子。矮子個子雖矮,但是他眼神過處,卻沒有一個人覺得他真的很矮,他就像一座無法攀越的險峯。
黃珊黑白分明的杏目睜得大大的,她粉嫩的菱脣一動,似乎就要問“這就是傳中喜歡黑喫黑的武林高手常扒皮常扒皮真的很愛扒人的皮嗎”,但是馬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讓她總算乖巧的閉上了嘴。
常無意有一雙該長在美男子臉上的丹鳳眼,那雙細眼輕輕瞟過人時,陰冷的神情幾乎令人不寒而慄,彷彿這一眼已經是扒人皮的刀。
這雙眼睛在黃珊身上定了定,十分專注而粘膩,但卻毫無情慾,就像在看一口待扒皮的肥豬。
黃珊立刻躲到了老皮的背後,因爲老皮躲的最遠。
常無意又這麼看了看藍蘭,藍蘭立刻放下了轎簾。
隊伍裏就這麼又多了一個人,這個人宰了章長腿,左右躲不過狼山的追殺,性跟他們一起上山。而且他似乎還是馬的好朋友。
常無意沉默寡言,冷靜冷酷之極,雖然跟着隊伍,但沒有一個人敢跟他話。曾珍曾珠曾經嘰嘰呱呱的笑過,遭遇了他的鐵拳制裁,於是黃珊再跟馬話時,就湊到他跟前去,在他耳朵邊上悄悄話。
馬簡直快被她折磨瘋,此時又聽她悄聲問“爲什麼他放了那兩個人,沒有扒他們的皮”
“因爲那兩個人講義氣,他自然也要講些義氣。”他看黃珊一臉好奇,趁她沒問簡明扼要的給她講了講故事,原來兩個人帶來的錢不夠孝敬常無意,都願意把自己的錢給對方,讓對方生還。
黃珊聽完認真的點點頭“我就,你的朋友也一定是好人。”這句陳述一落,馬並不看她,嘴脣動了動,最終緊緊抿了起來。正當時,他感到袖子猛的被她一扯,“馬,酒鋪裏的老婆婆給常無意的那枚銅錢真的有用嗎我從來沒見過七根手指的人不知道那個人在狼山上是什麼厲害角色,居然能救咱們的命”
馬乾脆的“不知道。你該閉嘴了。”
黃珊也不生氣,嬌聲“你對我好凶。”
馬再次瞪他“你是不是真不信我揍你”
她甚至微微扇闔了下睫毛,輕聲“我喜歡跟你話,你陪陪我不行麼。”
馬於是又一句話也不出來了。
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太對勁他爲什麼沒有真的把她罵走趕走他爲什麼感到內心讓他發狂的痛苦似乎減輕了一些
馬很想逃的遠遠的,再也不看見少女文。
但是現在不行。
現在他們一起上了狼山,一起聚在高巖上休息,並一起被一羣狼人圍住了,想走也走不掉。
馬跟張聾子跳下高巖,中了調虎離山計。等幾拳打死做誘餌的幾個狼人後,再返回高巖已經晚了,此時一羣幾十個狼人,幾十把鬼頭刀正架在巖上衆人的脖子上。包圍圈當心,一個三角眼三角臉的高瘦醜漢,手裏託着一柄精鋼旱菸袋,正得意的微笑着看向馬。
馬打眼一掃,便看見了黃珊。她是這羣人中唯一不會武功的,如今被擒住,他簡直想罵娘。
這羣狼人是卜戰率領的戰狼,行事百無禁忌,卻又不像君子狼一樣陰險虛僞,算是好對付的。
所以馬與想要他一雙拳頭的三角臉漢子一言不合,上前就打。
他的速度那麼快,一名戰狼眼前一花,緊接着便掛着他的碎鼻子癱倒在地。這時馬已經躍到他身後,一拳要打中挾持黃珊的戰狼成員。
然而那人一聲慘叫,鬼頭刀一抖,整個人麻痹般的僵直着挺倒在了地上。
馬一動,躺在岩石上假寐的常無意也動了,他從腰間抽出一柄青如水的軟劍,瞬間收割幾條人命。張聾子也動了,香香也動了,曾珍曾珠亮劍如毒蛇吐信,沒有半個人能靠近藍寄雲的轎子一步。
原似乎還優勢盡喪的隊伍,瞬間扭轉了戰局。馬看了眼滿地屍體,眼光又在人羣中一掃,沒有看到黃珊。他忍不住又四下望了一遍,終於開口叫“文”
黃珊從高巖下面跳了上來,她臉色煞白,烏溜溜的眼睛裏驚魂未定,一看到馬便幾步跑來撲到他懷裏。
馬渾身僵硬,不知爲何感到心裏一陣陣的痠痛。他呆了一會兒,拉住她的手將她從懷裏拖出來“知道害怕了晚了”
黃珊緊緊抓住他的手指不話。
馬冷冷道“孔雀翎呢”
黃珊咬住一點櫻脣“只有喪門釘我錯了還不行嘛。馬”她下意識般軟語咕噥的撒嬌,似乎早已習慣了只要開口就會擁有一切的生活,而如今也習慣了“有問題就找馬”的生活。
馬沉默極了,拿開她的手,轉而去同常無意探討如今的危局。
常無意陰冷而刻薄的看着他“如果你再聰明點,我們的狀況一定比現在好。你難道不知道君子狼纔是最可怕的狼你難道不知道戰狼一敗,君子狼就會出現”
他話音一落,就在黃珊方纔出現的那個方向上,七位白衣高冠的儒士從蕭條枯黃的林木中緩緩而來。山峽割落半輪紅日,日光霞色中,那七人衣袂飄然,在衆人死寂的注目中走近前來,又坦坦蕩蕩似的上了巖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