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蘭香緣 >203 痘疹(含傾陳love和氏璧加更)
    畫眉愈發疑惑,拔腿轉過假山一看,只見兩個丫鬟正在燒一堆衣裳,一個生得方面眼,體態高肥,是原先伺候過曹麗環的懷蕊,另一個生得細瘦矮,是王氏身邊的丫鬟瓔珞。

    只見瓔珞躲得遠遠的,用帕子掩着面,懷蕊蹲在那裏,用布包了口鼻,用火筷子挑起一件往火中擲去。

    畫眉忙問道“好好的衣服怎麼燒了誰允你們在這兒燒的,倘若走了水可怎麼了得”

    瓔珞見是畫眉不願搭理,聽她問了數句,方道“三姑娘房裏的含芳前兩日回家探親,回來就發熱,大夫一診,原來是出了痘,大大不好了,只挺着等死。我們太太已與了銀子,把人擡到空房子裏,只有個出過痘的婆子照看着,她的衣裳都命拿出來燒。三姑娘嫌在院子裏燒太晦氣,拿到二門外又怕染了人,就近拿到園子燒了乾淨。”又一疊聲催懷蕊道,“你快着點兒,趕緊燒完了事,太太還等着回話呢”

    懷蕊一言不發,沉着臉老大不高興。自曹麗環一走她仗着老子娘有些頭臉,去了林東綾處使喚,林東綾與曹麗環不同,她嬌養長大,纔不管你爹孃是哪個體面奴才,半分不給臉面的,懷蕊又慣會偷懶耍滑,惹了林東綾幾遭,便給攆到外頭做些粗使的活兒。今日燒衣裳正是性命交關的苦差,懷蕊心裏含着怨怒,性把剩下的衣裳全扔進火盆裏,又險些壓熄了火,又惹得瓔珞跺着腳罵道“作死呢滅了怎麼好又要重點一回,就這尺寸的地方兒,回頭再染上咱們”

    芝草一聽是出了痘的,嚇得扭頭就跑了,在山石後頭招呼道“畫眉姑娘,別在這兒呆了,快回罷”

    畫眉口中應着,往後退了兩步,轉身要繞出假山時,眼風一掃,只見地上不顯眼處落了一條繡花帕子,角上繡了個“芳”字,想來是從衣裳堆裏掉出來的。畫眉心思一轉,一條毒計已捻成,悄悄撿了個樹枝,趁人不備,把那帕子挑出來,轉個彎兒,從懷裏掏出個錦囊,把東西倒出來,用樹枝將那挑了放在錦囊裏,用手拎着繩兒,裝沒事人似的,回了知春館。

    一進屋,畫眉便將那團東西塞到牆角的几子後頭,饒是她心思沉、城府深,可屋裏藏着那麼個要命的東西,心裏也忍不住直撲騰。她深深吸一口氣,坐了起來。她心慌浮躁時總愛讓喜鵲給她衝杯珍珠茶,可喜鵲早就被拉出去賣了,她使喚不動芝草,只好自己下炕,到櫃裏取出個彩繪山水的瓷罐,打開一瞧,茶葉早已淨了。自從林錦樓厭棄她,月例照常供應的東西便接不上了,飯菜湯水也系不堪之物,若不是她掏銀子打點,她這已在富貴窟裏養刁的嘴,對這糙米爛飯可怎下得去口她原先找孃家求援,悄悄讓芝草給家裏捎了信兒,可彷彿石沉大海,她哥哥杜賓先前往林家跑得勤,這陣子更是連人影兒都不見,彷彿只當她死了似的。她困在府裏,一舉一動都有人看着,縱有百般計謀也難施展。如今她已將要山窮水盡,到底要不要行那一步

    畫眉盯着牆角,臉上晦澀難明。

    閒言少敘。

    掌燈時分,林錦樓歸家,才進知春館,瞧見有個穿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繡大披風的女子背對着他在芭蕉樹下,身量背影與香蘭相仿,林錦樓便走過去道“怎麼風地裏”着去攬那女子的腰。

    只見那人迴轉身,竟是畫眉,林錦樓登時一怔,鬆開了手,微皺起眉頭“怎麼是你”

    畫眉也彷彿大喫一驚,慌忙道“我今兒早晨身上疼,只怕昨夜凍着了,今早沒到祠堂去跪,這會子好些了,便要到祠堂去”着半垂下頭,側過臉,哀哀道“奴記着爺的懲處,一時半刻也不敢忘這段日子奴茶飯不思,想到自個兒錯處都覺着愧對大爺一番垂愛,恨不得死了”柳眉含愁,明眸蘊情,別有一番美態,從袖裏摸出一塊玉佩,遞過去道“這塊玉是大爺送的奴用自己一律頭髮跟絲絛打了絡子在上頭,是奴對大爺的念想,也是奴削髮明志”

    林錦樓一瞧,果見畫眉柔白的手上託着一塊喜鵲登梅的白玉,打着一條五彩如意絡子。林錦樓淡淡一眼,丟開手便要走。

    畫眉一見忙跪在地上,悲聲道“大爺,奴真知錯了”“怦”一聲便磕在了青磚上。

    林錦樓停了腳步,連頭都不曾回,揚聲道“人呢人呢都死哪兒去了”

    看管畫眉的婆子正悄悄躲在柱子後頭瞧着,這會兒聽林錦樓喊,只好硬着頭皮滿面堆笑的跑過去道“大爺什麼吩咐”

    林錦樓道“她要是染了風寒,今兒晚上就挪出去,別過了病氣,快到年關,沒的晦氣”

    那婆子點頭哈腰“是,是。”

    林錦樓大步便往正房去了。

    畫眉只覺耳邊“轟隆”一聲,她方纔磕頭就使了大力,撞得眼冒金星,這廂更覺頭暈目眩,眼神都已呆滯,跪在地上晃了兩晃就堆歪在地上。

    那婆子連忙上前去拽,見畫眉兩個眼珠兒直瞪瞪的,彷彿死過去一般,去擰她掐她也皆不知覺。那婆子搖頭道“阿彌陀佛,作孽作孽畫眉,你,你可得寬寬心”絮絮了幾句,只見畫眉直眉瞪眼的,也不答腔。那婆子也有些慌,她收了畫眉銀子,睜一眼閉一眼的讓她院子裏等林錦樓回家,如今她也怕惹麻煩上身,只將畫眉從地上拽起來,忙不迭的推回房裏去了。

    畫眉坐在炕上,直到天色完全大暗也渾然不覺。

    林錦樓雖命人給她張嘴禁足,又每日讓她到祠堂跪着,可她心裏總還抱着一絲念想到底林錦樓不像對鸞兒似的把她趕出去不是況,在林錦樓後院的女人裏,她曾是最得寵的一個,連趙月嬋也要讓她兩分,她怎麼甘心就這般走了,過了個把月的日子,林錦樓再大的怒氣也該消了,她好生打扮,聞言軟語的俯首認錯,興許還能有一線生機。也是這個念頭,撐着她過到現在,她每日裏把自己打扮光鮮,就是提醒自己別忘了她曾經的風光。

    只是今日竟是這個結果。

    畫眉只覺自己的心慢慢冷下去,渾身的涼意浸上來,連骨頭都是一股子寒冰,忍不住渾身發抖。

    只聽“吱呀”一聲門開,芝草提着個食盒進來,前頭有個凳子沒瞧見便邁步撞上去,險些摔個跟頭,忍不住道“哎喲喲,屋裏這樣黑怎麼不點燈我差一點就摔了,要是跌了食盒,你今兒晚上可就沒飯吃了。”一面嘀嘀咕咕抱怨,一面摸着把食盒放下,把油燈點燃。

    畫眉看着那一點光,深吸一口氣,坐直了身子,兩手理了理頭髮。

    芝草將食盒裏的飯菜擺到炕桌上,兩個菜早就沒了熱氣,饅頭也硬邦邦的,芝草把筷子擺到畫眉跟前,似笑非笑道“姑娘,請用飯罷。”她早就聽丫鬟婆子們嚼舌頭,今日畫眉勾引大爺不成,又沒臉了。有丫鬟酸她道“喲,芝草,如今你點兒高了,竟然伺候了眉姨娘,可是跟我們打水掃地的不同了風光了罷”芝草呸了一聲道“少拿這話擠兌我眉姨娘什麼眉姨娘,落水的鳳凰不如雞,更別提只是個鵪鶉,倘若不是她懂規矩,老孃連眼風都不夾她”又故意晚了時辰去提飯,見昔日高高在上的姨娘奶奶如今這副形容,芝草不知怎麼的,心裏突然有一股子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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