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蘭香緣 >219 生病
    香蘭驚魂未定,偷眼望去,只見林錦樓臉上罩着一層萬年寒霜,帶着陰毒猙獰之色,直着脖子,胸口用力起伏,彷彿想把滿腔的惡氣強行壓下去,可兩拳緊緊握着,竟然微微打顫。

    香蘭愈發往角落裏縮,心裏七上八下,什麼主意都拿不出,腦袋昏沉沉的,搞不清林錦樓怎麼如同天降神兵忽然出現。她這一遭連驚帶嚇,整個人都好似一塊僵直的木頭,身上卻忍不住發抖,臉上冰涼涼全是淚。

    林錦樓咬着牙關,梗着脖子把臉扭到一旁,連眼風都不掃香蘭,生怕自己瞧她一眼,兩肋的暴怒便要從嗓子裏噴出來,還夾雜着些他自己也不清的苦澀,這滋味更讓人難以忍受,彷彿在熱火上澆了一瓢油,嘶拉拉的扯他的心肺。

    車裏靜悄悄的,只有車輪子吱吱呀呀聲。

    馬車行了不多時便停了,而後傳來吱呀的開門聲,馬車便又往前走了一段停住,有人隔着車簾子恭敬道“大爺,到了。”

    林錦樓慢慢吐出一口氣,撩開簾子下了車,又轉過身,一手掀着簾兒兩眼盯着香蘭。香蘭被那目光盯得渾身冰涼,她手腳還是癱軟的,乖乖的垂着頭,慢慢爬過來。林錦樓冷着臉伸手抓住她,把她拉過來,拽了拽裹在她身上的大氅,胡亂將她腦袋矇住,把人抱了出來。

    待進了屋,邁過明堂,走到內室,方纔將香蘭放了下來。

    香蘭兩腳一着地,便慌忙將臉兒露出。只見這是一間臥室,陳設簡單,雖不及知春館奢華豪豔,玩器傢俱也皆是不俗之物。她顧不得細看,生怕林錦樓同她算賬,低着頭悄悄溜到門邊,貼着牆根兒着眼睛只盯着地板瞧。

    林錦樓見她一副耗子見了貓的模樣,怒氣反倒消散些,心裏還是恨恨的,口內冷冷道“瞧你這副蠢德行,活該到窯子裏賣肉,要不是你救了太太,爺瞎了眼也不把你弄出來”

    香蘭微微瑟縮了下,一串淚珠兒滴下來,打溼了拖在地上的大氅衣襬。

    林錦樓只覺胸悶氣短,惡聲惡氣道“哭什麼哭你還有臉哭”一甩手便往裏頭走,一手扯着自己衣襟,鬆了鬆中衣領口,他也不想罵她,可想到她自己跑了,又差點毀了清白,見她這副渾身狼狽的模樣兒他就忍不住。可他罵完,卻見香蘭更害怕,若不是着,恐怕便要縮成的一團兒了。林錦樓閉着眼攥了攥拳,又長長吐一口氣。

    此處是林錦樓在揚州置的宅子,只買了兩個丫鬟,兩個婆子和兩個廝,另有個看院子的老頭兒。那兩個丫鬟見主人回來,想去伺候,但見林錦樓怒氣衝衝的扛着個人進來,便全都縮着不敢觸黴頭。這廂見林錦樓從臥室裏走出來,便只得硬着頭皮上前,獻茶擺果子等。

    林錦樓道“去多燒些洗澡水來。問吉祥要那個壓驚的方子,熬成汁水送進來。”丫鬟們應了。

    林錦樓坐在外面椅上喝了一盞茶,待心緒平穩,方纔又折回屋。只見香蘭抱着膝蜷在牆根兒,他的衣裳她穿起來太大,她腦袋上還蒙着,像個蠶繭兒,彷彿一心一意與世隔絕。林錦樓立着眉,兩步上前把香蘭拽起來道“你坐地上幹什麼是不是打量自己要是凍出病,爺就不治你罪了啊”卻正對上香蘭驚恐的眼神,她慌慌張張的躲,一隻手擡起來要護住頭臉。

    林錦樓一怔,不知怎麼回事,心一下就軟了,瞪着她不話。

    香蘭只見林錦樓目光閃爍,看他還是惱怒的模樣,心裏發憷,她如今方纔知道林錦樓怒髮衝冠到底是什麼模樣,往日裏他待自己那些陰狠對比來看簡直都成了聖人。這般算來,依着這廝的性子,他待自己簡直是很不錯,下手不知留了多少情。他一拳就砸扁了杜賓的半邊臉,想到那“咔嚓咔嚓”的骨碎聲,香蘭仍覺頭皮發麻,只怕林霸王震怒之下也將自己打了。

    香蘭頭痛欲裂,身上一陣陣發冷,噁心欲吐,昏昏沉沉啞着聲兒道“求大爺念在我曾救過太太,別責打我”

    林錦樓看她滿頭散亂青絲下的紅腫面龐,又隱見她大氅之下衣衫零碎,心裏那股子怒恨又竄出來,咬牙道“爺打你你掰着手指頭算算爺打過你幾回你現在渾身上下哪一處傷是爺打的合着爺在你心裏永遠落不了好兒,只會打你是罷那爺就揍你一頓,別白擔了這個惡名兒”

    香蘭與林錦樓也相處有些時日,對他脾氣秉性也有了些拿捏。雖林錦樓軟硬不喫,可硬碰硬絕對是自取滅亡。香蘭性情剛烈執拗,卻也是個聰明人,經歷這些坎坷也是知道變通的。她乖乖的,輕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爺是來救我的,我就是怕得很”

    林錦樓一見香蘭抹眼淚兒,火氣又降了幾分,看了她半晌,忽把她摟在懷裏揉了揉,道“怕得很你蒙我呢罷你膽大包天,竟敢趁亂自個兒從山上溜了,怪道爺將要把金陵翻個個兒都沒找見你,原來跑揚州風流快活了。這些日子離開爺,心裏頭美不美是不是覺着救了太太和四姑娘,你跟爺之間就算兩清了”聲音又輕又柔,卻帶着陰森森的冷意。

    香蘭沒料到林錦樓這會兒要跟她算賬,更沒料到林錦樓猜着是她自己趁亂跑了,一時又把心提起來,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不是故意要跑的”

    林錦樓伸出食指點住香蘭的嘴脣道“你沒風流快活可你在廟兒裏頭過得滋潤哪,還畫畫兒來着,爺倒不知道,香蘭原來會畫一手好畫兒。”盯着香蘭的眼睛似笑非笑道,“甭跟爺在這兒耍花槍,爺早過,你這點子心計在我這兒不夠看的。你若有心留下,侍衛們闖廟救人時就該找個地方躲起來,或是脫困後回林家或是陳家,你卻一聲不吭的自己跑了,你這白眼狼的賬回頭再算,如今先罷,是誰幫的你”

    香蘭心裏一沉,唯恐連累定素師太,咬咬嘴脣不敢再,只把臉埋在林錦樓胸前流淚,身上發冷,愈發難過,只覺林錦樓的聲音時近時遠,神智漸漸有些迷離。

    林錦樓又追問了幾句,等了一回,見香蘭一聲不吭,渾身抖得厲害,方纔覺出不妥,抱着她坐到牀上,伸手一摸,才發覺她額頭滾燙,不由低聲罵了一句,扯過牀上的菱花被將人裹了,便起身去叫人請大夫。

    林錦樓健壯,身上總如火爐一般,他一走,香蘭便覺愈發的冷了,她迷迷糊糊抱住林錦樓的脖子,喃喃道“別走”

    林錦樓要扯她胳膊,一聽這話便頓住了,盯着香蘭的臉看了一回,手慢慢放了下來。

    香蘭有些睡得迷了,只知道身邊有個熱騰騰的火爐,便貼過去死死的抱着,亂七八糟的做夢。夢裏好些人再追她,她倉皇的到處跑,卻怎麼也跑不快,然後有個人救了她,卻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臉,有人在她耳邊話,片刻後又安靜了,然後給她灌很苦的藥汁,許是那藥汁兒太苦,又或是她心裏太過焦慮無望,她眼角又滲出一滴淚,卻被人用手指頭拭了,在她背上笨拙拍了一回,應是要撫慰她,可那力道太重,反而更難受,她不由掙扎起來,卻被一雙胳膊摟住動彈不得,她又委屈又難過,只覺自己如今連睡覺都不得安寧,可她實在精疲力竭,臉上掛着淚珠兒便沉睡過去。

    林錦樓見她已經睡沉了,便輕輕將她手臂挪開,翻身下了牀,又拿了一牀被子蓋在她身上。香蘭整張臉都是腫的,腮上還掛着淚,紅紅的鼻尖,頗惹人憐愛。林錦樓盯着她的睡臉冷笑幾聲道“白眼狼,沒心肝的女人,你還倒委屈上了”

    罵了幾句又覺着無趣,他嘆口氣坐在牀沿,此刻找着香蘭的喜意才從心底裏冒出來。三個月日日夜夜,每過一天,他心裏便絕望一分。直到韓光業顛兒顛兒的跑來揚州寺廟裏見過香蘭,他不敢置信,可立時簡單收拾上路,日夜兼程,不斷換馬趕到揚州來。他一路上都在想,倘若這人不是香蘭會如何,又想如果這人是香蘭,她爲何又在揚州。他越琢磨,心裏便越有怒意,可他不及細想,只一門心思找人要緊。可如今人找着了,他心裏卻不知是什麼滋味,只想大喊幾聲或是打什麼東西泄憤。可看着香蘭皺着眉頭的睡顏,又覺只要人回到自個兒懷裏,也沒什麼好再計較的。

    他盯着香蘭的臉,神色複雜難言。

    忽聽丫鬟怯怯道“大爺,熱毛巾來了。”

    林錦樓方纔回魂,“哦”了一聲,把熱毛巾接過來,在香蘭臉上胡亂抹了兩把,命人取來一個盒子,擰開是乳白色的膏子,林錦樓挖了些塗在香蘭紅腫的臉上,靠在香蘭耳邊道“這一遭爺救了你,你便仍是欠着我的,想跟爺兩清,你想得美。”rs福利 ”xinwu” 微信號,看更多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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