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爭執最終以趙祁曄強硬的把容清淺抱回房結束。
容清淺躺在牀上,先是撇着嘴,氣鼓鼓的盯着趙祁曄,再後來,實在壓不住睏意,恍恍惚惚間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時,她緩緩睜開眼時正看着趙祁曄正握了一卷書坐在牀頭。
牀頭放着一碗藥,她額頭上還頂着塊溼毛巾。
見她悠悠然的睜開眼,趙祁曄用另一隻空着的手探了她的額頭,微笑着說,“還好不燙。”
容清淺往一邊躲了躲,離開蹭在她額頭上的手。
擡眼間,正瞧見露濃捧了早膳走了進來。
“王妃您醒了!”露濃驚喜的說,“你昨天半夜又是高燒不退,可嚇死奴婢了。”
說完,露濃又補了一句,“昨天王爺可是片刻須臾不離的照顧了您一夜。”
容清淺擡頭看了看趙祁曄烏青色的眼眶,方纔曉得他是守在自己身邊一夜。真是的,竟然又病了……
“我可以去見祁宣哥哥了嗎,雍王殿下。”容清淺盡力換了一個平和的語氣說
“已經叫人套好了車,你用過早膳,穿暖和些再去吧!”
沒想到趙祁曄這麼輕易的就履了約答應放她出去,容清淺愣了愣,又點了點頭,任由趙祁曄將她扶起來,半靠在枕上用了早膳。
衣裳穿的是雙羅錦的袍裙,臨行前趙祁曄還強行塞給她一件帶兜帽的氅子,這身行頭,竟頗有些冬衣的味道。
露濃把馬車上的帷幔掖的緊緊的,一絲風也不透,車裏的小几上還放着被爐火喂的熱氣氤氳的紫薑茶。羊絨毯子蓋在膝上,她靠着軟枕,聽着車外的喧囂。
直到馬車停在昭王府,她還未曾遞帖子就看見趙祁宣騎着馬從府裏出來。
瞧見她,趙祁宣翻身下馬,快步跑到她跟前,在離她還有三兩步的時候,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祁宣哥哥這是要出門?”容清淺笑着問
“要去找你,呃……怎麼穿的這麼厚實?”趙祁宣問
“今日覺得天有些涼了,所以穿的厚了些。”容清淺胡謅了一句,又問道,“昨天是出了什麼事嗎?你突然來找我?”
“嗯。”趙祁宣一臉嚴肅的說,“昨天鴻塵來找我,說是南楚皇后薨了。”
南楚皇后,那是雲和公主的母后,上一世她倒是沒有注意過這個人的生死。但此刻她與雲和公主有些交情,又是打心底裏憐惜雲和,所以聽到這樣的消息,不由得替雲和心裏難過。
“什麼時候的事?”容清淺問
“半個月前,不過消息是昨天才傳到鴻塵手上的。”
趙祁宣說:“鴻塵昨日來找我,說是想請你去看着雲和公主。我雖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但我甚少見他那般張皇失措的模樣,想來那位公主,對他來說應該是頂要緊的人吧!”
容清淺不知不覺的點點頭表示默認。對謝鴻塵而言,雲和的的確確是頂要緊的人,如若不然,他也不會如此記掛着她的事,連她能否撐得住這樣的消息都細細的考慮到。
趙祁宣點點頭說,“鴻塵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我現在就去驛館。你身份不便,在府裏等着就好。”
說完,容清淺便跳上馬車讓車伕趕去驛館。
王府離驛館不算遠,她坐着雍王府的馬車,一路上的行人都很自覺的退到一邊,讓華麗的車輿很快就到了驛館。
可馬車一停下容清淺才猶豫了起來,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能讓這噩耗聽起來不那麼殘忍,更不知道雲和該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她驀然間想起除夕那夜她在容國公府看到自己父母屍體的時候,就那麼一瞬間,突然就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崩塌了,那一刻就是一種孤立無援的絕望。
可是當時,她至少還能抱着自己父母的屍體哭一場。而云和得到的,卻只能是一句“你母后薨了。”或者一句“你母親不在了。”的話。
容清淺在驛館門口愣了半晌,直到來接引的禮官過來問她來找誰,她纔回過神來說了一句,“南楚,雲和公主。”
“哦,原來是雲和公主啊!”那禮官嘆了一聲道,“王妃請跟臣下來。”
“好。”容清淺任露濃扶着她跟着那禮官走向內院。
“這個時辰,雲和公主應該在練舞。”那禮官搭話
“嗯。”容清淺心裏煩亂,只是隨口應了聲
穿過驛館的花園和幾道迴廊,便到了雲和公主練舞的雀雲臺。
新搭的舞臺,臺柱上的新漆油亮的發光,還帶着淡淡的漆味,臺上薰了淡淡的沉水香,與漆味混雜在一起,有一股難以言說的味道。
雲和公主穿了一襲淡藍色舞衣,腰間的流蘇腰帶上綴了一圈水晶,將濃重的日光折射成一縷縷的柔和,映得她不及一握的纖腰似折在徐風中的辛夷花枝。
隨着悠悠的琴音,只見她淡藍色的水袖輕揚,衣袂飄飄,舞步蹁躚,嫋娜娉婷。
她跳舞的樣子真的很美,美得驚心動魄。這樣輕靈的舞,也不知她自己偷偷練了多久。在南楚時,她一定也經常這樣跳舞吧!在南楚皇城華麗的宮殿裏一定也有一座爲她搭建舞臺吧!那舞臺一定比這個臨時搭建在驛館的小舞臺要精緻的多吧!
可是現在,她卻只能困居在異國的驛館。這樣拘束的樓閣,不知要將她這樣的女子困鎖多久……
容清淺輕聲咳嗽了兩聲,雲和聽到聲音,斂起衣袖,停下舞步,驀然回頭衝容清淺嫣然一笑,黃鸝般的嗓子輕聲說,“稀客啊,你怎麼想到要來看我了!”
“想着你來大梁已許多日了,都沒有來看過你,所以就來了。”容清淺回答
“屋裏沏了絳仙茶,一同去品品吧。”雲和提着長長的裙角悠悠然的走下雀雲臺。
容清淺跟在她身後,慢慢走向廳堂。
看着她輕盈而娉婷的背影,美而落寞,盡是與這驛館格格不入的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