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音定晴看了兩眼，將參茶一推，淡淡道：“喝了吧。”
樓心月在歸雲客棧待了半日，匆匆回來，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強打起精神，纔不至於讓萎靡掛在臉上，不想被司空音一眼看出，也不拖脫。
吳閣霜的姐妹都被大姐照顧慣，樓心月端着參茶一口一口抿着。
桌上放了只鎏金銀足鼎香爐，司空音取了一節香料放入，凝眄樓心月鬆下來的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一指戳過去。
“你啊，要我說你什麼好。”
城西失火，樓心月一大早巴巴往歸雲客棧跑，心思如何，一眼就能看出。緣來隨風，自家姐妹有心儀之人，司空音打心底高興，畢竟吳霜閣再好，也不是長久之地。
她們在身邊太久，久到自己不能不爲她們的將來打算。
樓心月雙眸靈動，任由纖柔的細指截在腦門，臉上展露出明媚的笑顏，“自然是大姐說什麼都好。”
“貧嘴。”
司空音佯裝嗔怒地說了一句，“你要去煨一塊頑石，我也不攔你，將來傷心了，可別找我來哭。”
“大姐。”
樓心月撇了撇嘴，嘟嚕道：“沈公子不是那樣的。”
刀削斧刻的一張臉從眼前閃過，冰冷不過是表象，樓心月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臘雪中的寒梅，那抹耀眼的紅色看得久了，彷彿要燒起來一般。
沈蒼梧是什麼樣的，司空音自然清楚。
正是因爲清楚，瞧着樓心月一臉癡相才覺憂心，她認識他們時日長久，江湖上的鶯鶯燕燕，沈蒼梧不知見過多少，可除了他那個寶貝弟弟，沒見他對什麼上心。
司空音哼了一聲，“沈蒼梧自然是有別的樣子，那也和你沒關係。”
樓心月正想反駁。
司空音揮了揮手，道：“此時說什麼你左右都是聽不進去，我由得你。”
說着話題一轉，“外面怎麼樣了”
聊起正事，樓心月正了神色，輕聲道：“銀環賭坊已經鬧開了，官府那邊除了一座空樓，沒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司空音沉吟道：“蘊之他們手上有什麼線索”
她還不知道香石的事情，正奇怪一直彷彿隱形的銀環賭坊爲什麼會被翻到面上來，曲掌櫃言不由衷，生意人的敏銳卻是從來不缺。
要不是有把握在手，想必蘊之他們也不會輕易打草驚蛇。
樓心月將事情簡單的說了一下，神色擔憂地道：“宋公子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司空音哼笑了一聲，“蘊之整日裏喫喫喝喝，別人看他都只當是一個喫貨，蒼梧對什麼都不上心，這兩年兩人爲尋柳姑娘，不怎麼在江湖上走動，我倒是期待有人去尋一尋他們的晦氣。”
畢竟再鋒利的刀，不用就會生鏽。
韓素謙莫名其妙地去了，春歸樓在宋蘊之的影響下閒賦已久，大家過了幾年太平日子。司空音本不預招惹是非，可卻身在是非之中。
“怕是要天變了。”
想，道：“蘊之他們有何打算。”
樓心月皺了皺眉，“官府已經介入，有柳小王爺的身份壓着，劉縣令怎麼也會查下去，倒是喬家的案子，背後牽涉的耐人尋味，宋公子他們正在想辦法排查喬家少爺尋位神祕的朋友。”
“喬公子的那位神祕的朋友麼”
司空音若有所思。
姓餘，身形和喬家少爺差不多，善文墨，喜歡結交富戶商賈有這些信息，還找不出一個人來麼。
司空音悠地坐直了身子，“心月，叫姐妹們辛苦一下，把這個人找出來。”
樓心月“嗯”了一聲，歡歡喜喜出去了。
她本就有這個心思，吳霜閣在大庸有些根基，找起人來，總比宋蘊之他們幾個容易，只是喬公子那位朋友聽起來極爲詭異，命案之後，恐怕還有別的牽扯，自己心繫沈蒼梧，爲他做什麼都可以，但閣裏姐妹，若僅因自己意願將她們牽涉其中，哪怕行差一步，將來有何面目與衆姐妹見面。
司空音瞧着樓心月的背景，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荀月白回來的時候，宋蘊之剛剛出門。
一道哭聲突然傳出，衆人這纔想起，房裏還有一個一歲不到的孩子，孫夫人抱着哄了半天，直到最後的耐心耗盡。怔怔地坐在牀邊直抹眼淚。
一大一小，就這樣各自垂淚。
孫夫人看着孩子，臉上一片灰敗。
她伸手摸着孩子的臉頰，喃喃道：“我該怎麼辦，寶兒，你讓娘怎麼辦”想到往後，心神俱傷，手下不覺用力。
“你幹什麼”
宋蘊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房內，猛地將孫夫人拉開，一時情急，也沒注意力道。孫夫人被那力道一推，踉蹌地向後退去。
身子撞上桌子，悶哼了一聲。
突如其來的疼惜，終於讓她清楚。
她張大嘴巴，滿眼驚恐，彷彿不知道自己方纔做了什麼。
“寶兒，娘不是故意的”
孫夫人撲向牀邊，見宋蘊之冷冷地看過來。
他很少生氣，但不明白，爲什麼一個母親，會幾次三翻想將自己的孩子推向死地，方纔要不是自己來的及時，這孩子恐怕就要被她掐死了吧。
宋蘊之眼神冰冷。
可就是這冰冷的眼神，在孫夫人看來，卻似火焰，如影隨形的火焰直灼得人渾身發疼，半晌，孫夫人似乎終於忍受不了。
她雙手捂着臉頰，蹲在地上嗚嗚地哭了。
宋蘊之也不管她，抱着孩子就往門外走。
孫夫人聽到動靜，忙去扯宋蘊之衣角。
柔滑的衣料不知何時變成了浮木，孫夫人只覺綿綿的冷水眼看就要將自己淹沒，整個身體的感知，都在手中這一片布帛上。
“寶兒，娘不是故意”
她一遍一遍重複。
宋蘊之走的飛快，胸口壓着一團氣，一張嘴就要暴裂一般，也不管衣襬被撕裂，生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忍不住將身後的女人揍一頓。
宋蘊之幾步出了房間。
門口橫過一把長劍，孫夫人擡頭，對上沈蒼梧冷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