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孫夫人聲音急迫，一遍一遍重複，到後來，已經變成了企求。
沈蒼梧絲豪不爲所動。
柳煜湊上來，冷笑道：“你追過去做什麼，再把她掐死”
“我我”
孫夫人呆住了，嘴脣蠕動，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柳煜看着她臉色數度變幻，一抹斷腸的紅色悄然覆上眼睛，孫夫人突然看見天地陡轉，一口血哇的噴的出來。
柳煜往沈蒼梧邊上湊了湊，眨眼的功夫，“咚”的一聲，孫夫人尤如折斷的花枝，猝然倒在地上。
“可不關我的事啊。”
柳煜後退了一步，搖着扇子淡淡道。
沈蒼梧也不說什麼，凰羽劍一收，腳下一點，人已如鴿子般落到一樓的庭院城裏。
“本王這是跑得慢了”
柳煜撇着嘴，鬱悶地道。
牆角暗衛一聲不吭地走過來，臉上的表情要有嫌棄就有多嫌棄，看得柳煜心中更是不爽，一腳朝暗衛踹去，“站着做什麼，還不把她拖進去。”
柳煜咬牙切齒，“交友不慎，本王交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麻煩惹出來，一個個的，跑得比兔子還快。
暗衛扶着孫夫人進屋，孫夫人一急，一口血又涌了上來。
她胡亂用袖了一抹，原本哪怕蒼白至少還算素淨的臉上沾滿血腥，紅白相映，看上去就像土中翻出的豔屍，被陽光一照，瞬間就要朽盡。
孫夫人顫顫娓娓，拼盡全力想折身往返。身子卻像被禁錮住了一般，怎麼也掙脫不了。
暗衛扶她到牀邊躺上，冷冷地道：“你若還想見你女兒，就消停點。”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暗衛不明白，爲什麼總有人想尋死。這世上有多少人爲了能活下去吃盡苦頭，偏偏有些人不明白，只要能活下去，遮眼的雲煙終會消散。
“我的女兒”
孫夫人喃喃自語，雙眸蒙翳，臉頰上分不清是淚光還是血光。
“你好好休息吧。”
暗衛丟下一句，轉身出了屋子。
柳煜搖着頭，一眼就看到了荀月白。也不知道誰惹他了，坐在長廊下一聲不吭地生悶氣。
柳煜正鬱悶呢，過去一扇子瞧在荀月白腦袋上，“人跑了就跑了，擺出這樣一幅臉色，嫌本王還不夠堵啊。”
荀月白哼了一聲。
喬遠洋剛死，宋蘊之撿到那顆香石也就一晚的時間，銀環賭坊就算消息通天，可這撤退的時機是否太過湊巧。
昨日一場雨，路上的腳印還是新鮮的。
荀月白道：“我和劉縣令去的時候，路上的足跡還沒有幹。”
柳煜道：“你是說人才走沒多久”
荀月白點頭，“城東的郊外，就只有那片林子，平時行人本來就少，加上昨日的大雨，極有可能是他們撤退時留下的。”
柳煜若有所思，“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後面那句話他沒有說下去。
但荀月白幾乎瞬間就明白了。若真是那些人留下的，最有嫌疑的就是
他皺了皺眉。
“你何必與她置氣。”
“小白說的對，天下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母親。”宋蘊之仍氣鼓鼓的，想到自己要是晚進去一步，臂彎裏這嬰兒就沒有呼吸。
飛快地出了歸雲客棧，也不停留。直到被沈蒼梧拉住，拽着自己的手臂骨節分明，宋蘊之擡頭看向那手臂的主人，此刻正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
在那寂如深井的眼眸裏，宋蘊之慢慢平靜了下來。
沈蒼梧道：“她也是沒辦法。”
一個人走投無路的時候，逼到絕境，只想一死了之。
孫夫人喪夫在前，被趕出家門在後，她絕然縱火，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雖然一時僥倖被救，沒有支撐，遇事不順，還是舊念復發。
她不忍心留下孩子孤零零地在世上，一心想要帶她走。
宋蘊之瞪了他一眼，道：“什麼叫沒有辦法。”
他看着臂彎裏的孩子。不知道爲什麼，方纔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小嬰兒，在宋蘊之抱起不久，就止了哭聲，此時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
“多可愛的孩子，怎麼忍心讓她死呢。”
沈蒼梧也不說什麼，那種不能共度風度的困境之愛，不是生，就是死，沒有其它道路。
宋蘊之不明白，自己也不想讓他明白。眼前忽然有火光飄過，隱隱綽綽藏在記憶，還有忽近忽遠的哭聲，沈蒼梧低垂的眼眸晦澀不明。
“說不出來了呀。”
宋蘊之看他啞口無言，不悅地道。
沈蒼梧搖搖頭，再擡頭時，眼裏只剩下溫和的笑。他摸了摸宋蘊之的腦袋，視線朝睡得正香的嬰兒看去，道：“你準備抱她去哪”
“這”
宋蘊之像是這纔想到這個問題，自己總不能帶着個孩子吧，她還這麼小，餓了怎麼辦，渴了怎麼辦
想到這些問題，宋蘊之松拉着臉。
宋蘊之轉身，燙手山芋般將手裏的嬰兒往沈蒼梧懷裏一塞，迅速退後幾步。
懷裏一沉，沉蒼梧抱着不是，放也不是。一張臉僵在那裏。
沈蒼梧眉頭微皺，看向宋蘊之，那意思快把這東西抱走。
宋蘊之擡頭望頭。頭頂這白雲怎麼這麼好看呢。
沈蒼梧嘴角一抽。
宋蘊之臉倏地一塌，掛着沈蒼梧肩膀上，甩着手臂，一臉方纔抱久了手麻的表情。
兩人我看看我，我看看你。
路邊不時有人經過，見僵立的兩個年輕人，一溫和，一冷硬，俱是俊逸非凡，還抱着個嬰兒，怎麼看怎麼奇怪。
好夢被吵醒，搖了幾下腦袋，左右找不到舒適的姿勢，嬰兒嘴一扁，眼看就要哭出來。沈蒼梧心下一擰，手忙腳亂地轉了轉。
最後瞪了宋蘊之一眼，快步往前走去。
冷硬的表情一收，平白多了些煙火氣息，這個時候，宋蘊之格外高興，方纔鬱積的不快消失得無影無蹤，忙跟了上去，道：“沈黑臉，我們這是去哪呀。”
沈蒼梧咬牙切齒地說了三個字：“吳霜閣。”
孩子一路哇哇大叫，沈蒼梧黑沉的一張臉
站在大廳裏，生人勿近。
幾步開外的地方，宋蘊之扶着石壁，笑得直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