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擺了擺手,笑着讓他們無須多禮,大大咧咧地掠過衆人,幾步到了屋前。剛站住腳,就屋內傳來女子微怒的聲音。
“此事我自有道理,以後跟你解釋。”
冷冰冰的聲音鑽入耳中,少年暗暗嘆氣,伸手拂起珠簾走了進去。擡頭間與屋內看過來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笑了起來,快步走了過去。
“娘。”
李夫人見是兒子頓時心緒一收,招呼他在身邊坐下,轉身向一側坐着的李掌櫃沉聲道:“這麼多年夫妻,你應當知道,我並非不能容人,只是我們這樣的人家,你”
“好了。”
說未說完,就被打斷。
李夫人被那明顯隱忍着的怒意一震,有些難以置信地瞧着李掌櫃。似乎在思索這話到底是不是他說出來的。
少年看着這個,又看看那個,微微攏起了眉頭。桌上飯菜已備好,淡淡的果蔬菜香裏,夾雜着一抹凜冽的呵香氣息,被風一吹便四處奔散。
“爹,娘,你們在說什麼”
少年暗暗嘆了口氣,臉上堆起明媚的笑容,一派天真的模樣,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李掌櫃神情緩和了下來,他端着少年剛倒的一杯漿汁,搖了搖頭。
他放下杯子,道:“你們喫吧,我去前面看看。”
李夫人應了聲,恨恨地看着李掌櫃出了門,幾步消失在長廊裏。
“娘,你要是不喜歡,我們把人放了就是。”
“傻孩子,說的什麼胡話。”
李夫人撫着少年的頭髮,一臉慈愛地說,“娘沒有不高興,快喫吧,這都是你喜歡的。”
少年哦了一聲。
李夫人收回目光,捧起粥碗緩緩地喝,滿桌玉粒金蓴,又能怎麼樣,真正裹腹的,也不過淺淺一碗,這榮華富貴都是給別人看的,她含笑地將面前一碟銀麟魚遞到少年面前。
少年心不在焉地夾了幾塊魚片送進口裏,忽地放下碗,道:“娘,我喫好了,我去前面看看爹。”說着,人已經跑出了門口。
李夫人見人叫不住,也停了筷子,她看着滿桌膳食,叫來婢女收拾了一個食盒,帶着人往偏院的花園去了。
這個地方李夫人來的少,要不是偶然發現,李夫人根本不知道這花園裏別有洞天。這段時間城中不太平,李夫人便多了個心眼。
這一留心下來,卻發現李掌櫃不太尋常。她隱忍不問,卻沒想到,他竟揹着自己在府裏藏了個女人
“你在這裏等我。”
想着想着,不覺已經到了花園的入口。李夫人接過婢女手中的食盒來到假山前,石壁上凸出的一塊山石,按下去,面前整塊石壁便向上挪開,露出一條石階。
石階朝下,光線照不到的地方有些昏暗。
李夫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幾步,前面突然又明亮起來,不大不小的一間石室,牆上點着火把,光線有些昏暗。
牆角鋪着一層草墊,一個女子抱膝而坐。看見李夫人進出,擡頭望了一眼。
女子本就生得美,那雙眼睛眼波盪漾,在有些暗的石室裏,像極了灑滿月光的湖面,瀲灩的眸光宛如一匹簇雪騰煙的砑光之羅,憑生一股極靜
李夫人笑了笑,“這樣狐媚的姿色,怎會有人不喜歡。”
像是終於被驚擾,聽到動靜,那女子側過頭來,霧靄空靈的眼睛裏,完全沒有陷入囹圄的窘迫。李夫人看着,被那冷靜的眸光一澆,騰騰火氣似乎消散了許多。
與這邊的平靜不同,前院已經鬧將開來。
通古軒做的是古物生意,不比尋常的珠寶行,平時並沒有多少客人上門。宋蘊之一行人往鋪子裏一站,幾個人俱是風清氣朗,儀表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通古軒常年與寶器打交道,看鋪子的夥計,鑑寶鑑人的眼光自然不差,一見宋蘊之幾人,就知道有大買賣上門,特別是柳煜那周身氣度,非富即貴。
柳煜倒也沒讓他失望。
拉着宋蘊之坐下,隨意打量了幾眼,便道:“將你們鋪子裏最值錢的玩藝都拿上來。”
夥伴眉開眼笑,不一會端了個托盤上來。
“這位公子,你算是來對了,我們通古軒什麼沒有,就是寶物多。”
“最好如此。”
宋蘊之收回目光,陳列的多寶格上玉器寶瓶琳琅滿目,或晶瑩,或絢麗,或古樸,但宋蘊之見多了寶物,尋常貨色自是不在眼底。
他把玩着桌上的一個筆洗,道:“那樣的貨色,就不要拿上來了。”
夥伴嘿嘿一笑,“公子一看就是明白人,那是自然。”
說着掀去托盤上的錦緞,小心翼翼地將托盤放到桌子上。
“這是墨玉”
柳蘊瞅了一眼,搖頭,見宋蘊之仍是一臉不解,便道:“這不是普通的墨玉,不過,這麼渾然天成的一整塊,倒是罕見。”
托盤裏放着的,是一盆玉雕的牡丹花,做成了盆栽的形狀,黃玉底,翠玉枝,鮮嫩碧透的枝葉間花團擁簇,宋蘊之數了數,竟然有八朵之多。
八朵牡丹花,或開或合,形態各異,但形韻無不精美細緻。
但精緻歸精緻,世上哪有黑色的牡丹。
宋蘊之好奇地看向柳煜,沈蒼梧搖了搖頭,擡手輕輕一掃,帶着內力的掌風從玉雕上拂過,宋蘊之正疑惑間,就見原本烏黑的花朵已經變成了殷紅色。
“咦,還會變色。”
殷紅的花瓣上光華流瀉,如同冰層之下的火焰,透着一股妖異的美。
宋蘊之嘖嘖稱奇。
夥計笑得眼睛都快彎成月牙了,得意地道:“幾位公子是識貨之人,這牡丹集黃玉,翠玉,白玉,墨玉一體,做工更是精緻絕倫,整個大庸怕是找不出第二件了。”
柳煜點頭,“別說大庸,整個春暮怕也只此一件。”
夥計更是得意,只覺一樁生意就要做成,心裏美滋滋的。他擡起頭,看了沈蒼梧一眼,道:“都說寶物有靈,這盆牡丹玉雕內裏乾坤既被公子看破,也是緣份。”
說着,他湊近柳煜,晃了晃三根手指頭,道:“既然有緣,我只收這個數。”
柳煜目光從玉雕上滑過,半晌才道:“多少算件寶物,三千兩倒也不貴。”
夥計點頭啊點頭。
柳煜笑道:“可是三千兩銀子只爲買一件首飾,我夫人會不高興的。”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