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蘇棣查錢公公一案,每日喫住就在明山堂,早晚並不回府。太子煜豐退出,太后選中了謝瀾來輔助自己,蘇棣已經知曉。
此番他心情也是奇特地忐忑。
謝瀾一旦來,就意味着他們有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單獨相處,早晚相見。
他擔心自己會控制不住。
不過,估算着這個時辰謝瀾也該來了,蘇棣又不禁在門前張望。他可以着人去菩提寺接了謝瀾的。但他又古怪地保持了矜持。
明山堂是昔日皇帝之寵妃金氏外出上香禱告之地。雖然被太后重新修繕,但多少還是保留了原來的幾分樣貌。明山堂後有一個小小的園子,雖然荒廢,但還依稀可見當年的絢爛美景。那地上還有幾個殘破的用石頭雕刻而成的麒麟瑞物。其中有一隻麒麟,還保留了整身,麒麟身後翹起的那條尾巴,更是栩栩如生,看的蘇棣心頭很是一動。
又喝了一盞茶,蘇棣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他擔心謝瀾大大咧咧的,尋不到這兒,或是錯過了。此番,他已經命人整理好了謝瀾的房間,佈置的與他的臥房不遠。之所以不遠,也是爲的探究案情,方便走動。
蘇棣,其實是一個心細之人。
那謝瀾也就到了。
剛一走到明山堂那兩座石獅子前,就見明晃晃的太陽底下,那蘇棣就倚在那兒,雙手踱在背後,一雙眼正盯着前方。
兩人就這樣打了個照面。蘇棣看了她有那麼一會兒,方開口:“你膽兒不小,在太后面前,就那麼輕易地點了頭了”
謝瀾一聽,略有懵懂:“那又怎地了若不答應,太后還不高興呢”
蘇棣就擰巴了眉頭:“這又是怎生說難道太后還要巴着你不成”
謝瀾就嘆了口氣:“你該知道,這與我而言,是一個鍛鍊的機會,我爹爹呢,老繆呢,都是贊同我去的。我如何又能不去呢畢竟,這以後,我也是要走上訟師這條路的。”
蘇棣就伸手:“拿來。”
“拿什麼”謝瀾一時疑惑。
“你的包袱啊,都進來了,還老揹着幹什麼”蘇棣鳳眼一瞥,不動聲色地接過包袱,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的類似帖子一樣的折本,遞給謝瀾,“太后也是疏忽了。你若不是官衙蓋章認定的茶食人,又如何能輔助我查案說來,到底是手續不全。”
謝瀾一愣。蘇棣考慮的周到啊。的確如此。在大魏,茶食人之間還是有區別的。非官方承認的,只能代理一些民間的口角糾紛,不能接手涉及刑事類出了人命的案子。若代理,就需官衙考察其資質,決定是否頒給他相關證書。
其實,謝瀾還是不夠條件的。
但蘇棣特事特辦。
這讓謝瀾驚喜,她的確想有一張獨立訴訟的官方茶食人證書,不想蘇棣竟然弄妥帖了,真的讓她高興不已。
“好了,進來吧。”蘇棣示意謝瀾將文書收好。
謝瀾
的確高興,如不是蘇棣在場,依她的性情,真的要顯擺一番了。
謝瀾也就一個一個地跟着看。明山堂主要爲辦案。堂內有做飯的廚師,有餵馬的馬伕,還有打掃洗衣等僕人。
可越是這樣,謝瀾就越是疑惑。如此鄭重,可見這案子不是那麼容易斷下來。彷彿看出了謝瀾的疑惑,蘇棣就道:“錢公公一案,並不簡單。一個賦閒的多年的老太監,就算蹊蹺死亡,也並不足以引起宮廷後闈那般轟動。這就很不正常。我的意願是,藉着錢公公一案,能翻出一點別的東西,最後和蔡美,和劉妃,都能扯上關係。”
當然,還有一句,他藏在了心裏。
那就是,他希望能找到當年金妃之死的真相。
他當然沒見過金妃。只是不周仙知道了,蘇棣要查案,在一個夜裏,帶了一瓶好酒,一點新鮮的蝦蟹與他,告訴他:此案也可順帶着查一查當年金妃一案,或許就有關聯。
更何況,重啓金妃死亡真相,也是嘉寧帝授予他的祕密權力。此事,祕而不宣,知悉的人寥寥無幾。對謝瀾,蘇棣當然不能告訴。
謝瀾頭一個看的,便是正堂的部署。謝瀾翻開包袱,將裏面的筆墨紙硯一一地擺放了在案几上。見謝瀾將筆筒插的狀若森林,就笑了。“着你來,並不是叫你日日寫字。”
“我知道啊,不過這樣預備着。”
謝瀾又見蘇棣的桌子寬大,上面堆滿了各種奇怪的藥書,就問:“都是哪兒弄來的”
蘇棣擔心她翻壞了。“都是宮裏太醫蒐集來的中原各個國家的醫書。眼看着,半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但錢公公究竟中的何毒,卻一直沒能查出。我這心裏卻也沮喪。過幾日,聽說有南域高人途徑大魏,我決定前去拜訪。興許,錢公公中的毒,並不來自中原,而是南域”
“你有證據嗎”
蘇棣就道:“雖無證據,但可用排除法。畢竟,這世上的奇毒也就這麼多,逐一地排除,也就南域不曾驗試了。”
“你真決定去赧域那地方遙遠,又要過江過海的”謝瀾皺起眉頭,心想:蘇棣若去,快則兩月,慢則半年方能回。“你可派了人去,自己留在城內的。你可是斷案的領頭人,萬一出了事,底下的人都會不知道怎麼辦的。”
看着謝瀾一臉的關切,蘇棣便在她對面坐了下來。“說了這一大堆,你是關心我”
“啊”
“你這不就是關心我嗎不然,何以說這許多”
“我我就算是關心,也很正常啊。誰叫我們是朋友呢。”謝瀾吞了口唾沫。
蘇棣的眸子還是亮了亮,緩緩道:“你,承認我們是朋友”
謝瀾就裝作大大方方的。“當然算是啊。不是朋友,我也不願意來啊。”
“所以,是朋友,你就對我放心了”蘇棣更是語意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