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宛醒了, 她腦海中空白一片,除了記得自己曾經是個魔頭被懲罰以外再也想不起別的。她低頭髮現現在的自己又瘦又小, 臉上泛着營養不良的青黃色, 頭髮蓬亂,有一雙稚嫩卻也粗糙的手,指甲縫中甚至還藏有黑垢。她沉默着去洗手, 細小的水花從管口中剛流出,一聲巨大的孩子啼哭聲就響了起來。

    還未想清發生了怎麼回事,陸宛立即擰了水龍頭無比熟練地衝上桌子旁的奶粉,又給牀上一歲多的孩子換了尿布。孩子似乎很依賴她,一鬨就好,抱着奶瓶時還眨巴着眼睛盯着她, 翹長的睫毛上掛着淚珠。

    趁孩子喝奶時, 她又把家裏的衛生打掃了, 這纔有空整理腦海中的記憶。

    原主叫陸宛, 牀上的孩子是她親生弟弟,他們生活在大城市的城中村中,陸家父母以經營一家家庭農場, 做批發生意賣菜爲生,家境雖然比不上那些大富大貴的人,但還算殷實。原本他們也過着幸福生活,可就在半年前, 陸家父母不幸遭遇車禍逝世, 留下這一雙兒女。那時候陸宛纔剛上高中, 原本品學兼優、同學友愛的她,在新同學眼裏卻成了不修邊幅、邋里邋遢的怪人。

    原主心裏難受,卻無人可說。在她滿十八歲之前,父母的所有積蓄只能把握在叔叔陸敬源手中,原本光棍賭博的陸敬源拿到陸家父母的那塊地,順利從城中村搬出還娶上一個媳婦兒,成爲住別墅開跑車的人生贏家。剛開始他還能裝模作樣,給夠法院要求的錢數,這幾個月錢越來越少,原主家裏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弟弟,尿布、奶粉、衣物,這些都要錢,她不得已去找居委會的人投訴,也去陸敬源家裏鬧過,都是無果。沒辦法,原主只好靠撿撿垃圾賣點小錢爲生。

    因爲經常撿垃圾,無論怎麼洗她身上依然有種怪味,何況現在水費對她而言也成爲一筆不小的負擔,自然不會捨得多用水。原主很省着花,喫飯從來都是半飽,造成她現在面黃肌瘦的樣子。

    陸宛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快接受這個局面,她簡單地用水沖沖手,對牀上的孩子道:“帆帆,姐姐出門了,你要乖乖的,姐姐會很快回來。”

    孩子點點頭,他快兩歲了,興許是遭遇家庭變故的原因,到現在會說的話也就只有“姐姐”“媽媽”等詞。要不是迫不得已陸宛不會把這孩子單獨留在家裏,可她現在幾乎成爲城中村燙手山芋,誰要是親近她必會遭到陸敬源的敲打。

    有了原主的記憶,陸宛對撿垃圾的地方瞭如指掌,從城中村最亂最髒的一塊地,一路順着撿到城市中心廣場,當一首陌生又熟悉的音樂在耳邊響起時,陸宛下意識地擡起頭,看着中央最大的廣告屏。廣告屏裏女子的眉眼安靜如初,她躺在木筏上順着溪流而下,像是永遠不會醒。

    緊接着一行“陸宛天后走的十週年”的字出現,開始播放陸宛生前的成就。

    已經過去十年了嗎陸宛很想開口問,喉嚨卻被一陣澀意堵住。過了一會兒她才恍惚覺得奇怪,她前生是個魔頭纔對,怎麼會發出這種感慨那個天后走了多久關她什麼事可是下意識的,她心裏就是覺得難受,好像還有什麼事沒做完般。

    恰在這時,大屏幕上的主持人道:“十年前的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不僅有被上帝吻過的咽喉之稱的天后陸宛年僅二十四歲就突然去世,還有超級慈善家餘聞殊急病身亡,餘聞殊臨走前曾立遺囑將自己全部遺產捐給有需要的人,十年來,因他那筆遺產成立的基金會已經累計幫助超過一億個人。聽聞餘先生是陸天后親口承認的男友,因爲她身亡才憂心過度自殺而亡的,不過這些今天都已不可考證”

    後面的話陸宛已經聽不清了,她手裏那裝滿飲料瓶、紙盒子的麻袋突然掉落在地,心臟也空的很,向來應該淡漠如是的她感覺到一種濃郁到散不開的難過。

    “那不是小垃圾陸宛嗎”

    “你們看小垃圾看呆了小垃圾以爲她叫陸宛就真的是天后陸宛,多好笑啊哈哈”

    不等她難過多久,三個差不多年紀的少年朝陸宛走來,陸宛認出了他們是這個月剛搬來城中村的人。

    陸家父母住在城中村二十年,向來與人爲善,鄰里鄉親關係都不錯,即便是在陸敬源的敲打下,幾個奶奶伯母還是私底下給她送點喫的用的,就這樣她靠着放學週末撿垃圾纔可勉強維持生活。但這三個少年就不同了,他們剛來城中村見到的就是這幅模樣的原主,少年心性以取笑原主爲樂,好幾次打翻了原主辛苦撿來的垃圾,似乎只要有人在他們面前彎腰屈膝他們就能獲得快感。

    原主在生活鉅變壓迫下變得只能敢怒不敢言,可陸宛卻不是一個軟包,她不是不能低頭,卻從來不向任何刻意欺辱取笑她的人低頭。

    “我們的小垃圾今天終於敢反抗了,哎喲,還敢瞪人”頭髮染着全黃的金毛叫丘皓,他衝着陸宛嘻嘻笑,可慢慢的,那笑意僵硬下來。

    邪門了,這小垃圾吃錯藥了不成丘皓心裏嘀咕,錯開了陸宛那恐怖嚇人的視線,只覺得手臂上毛毛的。陸宛似乎還是那個陸宛,但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變了,她只是站在那,眼底的氣勢卻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這一刻回頭看她,只見她還在認真掏着垃圾桶內的垃圾,腰雖是彎的,脊背卻挺得很直。

    “真沒意思,我們走吧。”丘皓招呼兩個好友離開,卻發現從剛剛開始好友段闕就一言不發,此刻他視線緊緊盯着陸宛,灼熱而耀

    眼。

    丘皓也摸不準段闕的性子,他們認識不過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就知道他這個人打架起來不留情面,特別猛。

    喊了他幾句他才收回目光,三人走出一段距離,胖子寧景銘說了句小垃圾剛剛真可怕。

    “要不,我們以後別欺負她了吧,看她怪可憐的。”寧景銘提議道。

    “誰說我們單單欺負她了,闕哥還偷偷往她住的地方前放空瓶子,你沒發現最近闕哥一天都要買個五六瓶水纔好嗎”丘皓笑着道,他還沒說完就被段闕拍了拍腦袋,“就你多嘴”

    沒人注意到此時他脣邊的笑意。

    寧景銘心想這不還不是換個法子欺負人嗎。

    三人嘻嘻笑笑地走開,還站在原地的陸宛則是認真撿完可回收的垃圾,到離城中村不遠的垃圾回收站去賣。按照一個塑料瓶子5分,一個易拉罐一毛,一斤紙板一塊二來算,她今天總共賺了十二塊五。回家時路過菜市場她順便買了一些菜,想到雞蛋可以給小孩燉雞蛋羹喫,她又拿了三個雞蛋,兜裏的錢現在總共就剩一塊五。

    不知爲何,在看到那些菜的時候,陸宛總覺得它們不好,葉子雖是綠的,品相卻差了點,不過現在這個階段也顧及不了這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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