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世書香 >第86章 平珒的反抗
    昨夜纔剛說服自己不要爲了家世門第自卑,今日老太太就來問,是否看得上她那孫兒。

    老人家的誠意,扶意每個字都收在心裏,更因此不敢辜負。

    週週正正地施一禮,感恩姑祖母厚愛,但她與祝鎔海闊天空的一場相逢,連老太太跟前也不能提起,於是他們的情意,不知該從何說起。

    但即便說得,彼此之間瞭解太少、相處太少,難得一回相遇,說上幾句話,足夠扶意心中暖上好幾天。

    然而看似不容易的聚少離多,叫人更珍惜,也能更冷靜地看待一切,她還沒到了要與祝鎔海枯石爛至死不渝的地步,此刻談輪婚嫁,說一輩子的事,太早太早。

    扶意坦率地對老太太說:“表哥志在四方,且要立事業有一番作爲,而我心中彷徨,無一刻不想,我想要怎樣的將來。老太太,我心裏雖有表哥,但眼下他並非就是我的將來,這樣說似乎詞不達意,可是”

    “我明白。”老人家卻是通透開明得很,笑道,“你的志向不在嫁人生子,不在柴米油鹽,你想要和自己的丈夫,和天下的男兒一樣,同階而立,笑看風雲。”

    扶意不敢想象,這家裏到底還有多少人看透她的心思,慌張地俯身叩拜在地上:“姑祖母,我”

    “傻孩子,快起來。”老太太卻道,“年輕孩子,若都是渾渾噩噩、甘於現狀,那大齊怕是遲早要亂了天下。現如今已是不比三百年前,便是先帝在時,也比眼下強。當今繼位十年來,邊境動亂不斷,那一道道和談文書,真是丟盡了太祖太宗的臉。大國如此,小家亦如是,這祝宅三百年家業,也是到了風雨飄零的時候。”

    “姑祖母。”扶意內心震動。

    “鎔兒也好,你也罷,我眼裏年輕的孩子們,都是國與家的希望。”老太太慈祥的眼中,有着令人肅然起敬的威嚴莊重,“你們只管去闖蕩,去爭取,大好的年華,便是瞎折騰上十幾年又如何,古人說三十而立,你們纔多大,可見是有道理的。老祖宗們這樣開明通達,偏是如今,孩子堪堪長成,就急着婚配嫁娶,催着生兒育女,彷彿人來一遭世間,只爲了這樁事,太可惜了。”

    扶意聽這番話,但覺心胸開朗,雖身在佛堂,卻彷彿眼前有江海奔騰、地闊天遠,一時心中的包袱、自卑和膽怯,都消失得乾乾淨淨,迷茫混沌的前路,一片清明。

    “姑祖母,謝謝您接我來京,我不曾在您膝下侍奉一日,甚至不知道家族世親裏還有您這位長輩。”扶意紅着眼睛說,“可您卻這樣厚愛我,更諄諄教導,爲我指點迷途。”

    老太太滿眼慈愛,笑眯眯地說:“我若早知道,是這樣好的孫媳婦在等我,我還等到今日”

    扶意臉上一紅,見姑祖母張開懷抱,便學着韻之撒嬌那般,小心翼翼地靠過來。

    她長這麼大,從沒敢在祖母跟前撒嬌,祖母眼裏也沒有她這個孫女,便是香櫞還有她自己的祖母外祖母時不時塞些喫食給她,怕孩子餓着

    扶意不由得想起留在家中的母親,不知是否又被祖母責罵罰跪,不知爹爹有沒有護一護他的妻子,禁不住熱淚盈眶,哽咽道:“我原也就想着,能有本事,爲母親擺脫婆婆的虐待折磨,自以爲是什麼志在天下,實在不配叫您這樣高看我。”

    老太太笑道:“慢慢來,一切冥冥中自有註定,若沒有韻之爹孃的野心,若沒有韻之的反抗,若沒有我滿心偏疼她,何來把你接到京中的說法。一樁一樁的事連起來,由小見大,你看太祖皇帝能從紀州一步步走來,建立盛世偉業,你如今走的,正是當年太祖爺走過的路。”

    扶意在溫暖的懷抱裏,滿心踏實,直覺得未來可期。

    想來,便是老太太這樣的心胸慈愛,才養育出那麼多可愛善良的兒孫,是祝家的福報。

    “奶奶”佛堂門外,韻之的聲音

    響起,“要不要把飯菜熱一熱,或是叫廚房另做新的來”

    “這丫頭,真是半點不知敬畏神佛。”老人家嗔笑着,但也記起,扶意是吃了幾口就陪她來祈福,她緩緩起身,扶意小心攙扶,站定了後說:“喫飯去吧,皇子妃自有她在天上的祖母庇佑,不會有事的。”

    “姑祖母,韻之她。”扶意一面說,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怕叫韻之看出來。

    “我不說,那丫頭若知道將來有這樣的好事,還不可勁欺負你。”老太太歡喜不已,帶着扶意離了佛堂。

    彷彿老太太吉言,又彷彿是四皇子妃在天的祖母保護她,那一晚,鬼門關走一遭的人,翌日清晨奇蹟般地甦醒,兩天後,祝鎔傳到養母跟前的話,已是說四皇子妃母子平安。

    “小皇孫雖弱,但氣息平穩,已經能喫奶。”祝鎔道,“太醫院的太醫們,都說是奇蹟,皇上今日親自去探望孫兒,說皇孫必定有些來歷,將來要親自教養。”

    大夫人聽着只冷笑,待養子退下,她纔對王媽媽說:“這是要學先帝嗎。當年安國郡主出生,先帝不顧年邁,親自奔赴紀州探望,奇奇怪怪地將個孫女視若珍寶,又是賜名又是冊封,攪得朝堂好一陣動盪,虧我楊家上下苦苦經營,才穩住局面。如今這不足月的孩子,能有什麼前程,皇上這樣說,就不怕折煞了孩子的福氣。”

    王媽媽道:“這話是不是皇上說的,還不一定,貴妃好不容易盼來個孫子增幾分底氣,怎麼能不宣揚宣揚。”

    大夫人很是不屑:“就讓她輕狂幾日吧,我看那孩子如何養得活。不過這一下,二房的心願要落空了,四皇子妃的孃家也不是喫素的,貴妃沒道理在人家女兒豁出性命生下皇孫後,就立刻給納妾娶小。”

    “二夫人這兩天,連門都不出了。”王媽媽說,“不知要氣成什麼樣,那也是活該,心比天高,明知您這邊是皇后娘娘的親妹妹,還去巴結貴妃。討了一個庶女做兒媳婦不算,還想把女兒送去做小,他們怎麼這麼沒出息,一輩子不求個正道體面。”

    大夫人嗤笑:“到底是姨娘養的,也就這樣了。”

    提起姨娘來,王媽媽說端午節那天,柳姨娘和小公子身邊的幾個婆子有了爭執:“小公子最近脾氣大得很,不知摔了多少藥碗,鬧騰着不肯吃藥,要喫飯。”

    “孩子長大了,更沒良心了,敢情是我虐待他”大夫人看着王媽媽,滿眼的冷漠,“外頭的大夫,宮裏的太醫,哪一個不說他弱,多喫兩口米飯都克化不動,難道我故意餓着他”

    大夫人的確從沒說過要虐待庶子的話語,可她的態度語氣,她對下人的放縱默許,都促成了今日的一切,王媽媽心裏什麼都明白。

    但此刻她想說:“兩位姨娘,比不得十七八歲剛來的時候,如今小姐們都十二三歲了,她們怕是難再像從前那樣,對您惟命是從,心裏必然有了主意有了打算。夫人,您且要防着些。”

    大夫人看了看自己光澤瑩潤、飽滿整齊的指甲,眼皮子都不擡地說:“若敢造反,就賣給人牙子送走,到那暗門子裏好好回憶在公爵府,我是如何善待她們的。”

    王媽媽說:“您放心,奴婢會派人看着。”

    話音才落,外頭隱約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王媽媽到門前問了一聲,轉回來皺眉道:“小公子又發脾氣,把藥碗摔了。”

    大夫人幽幽閉上雙眼,冷聲道:“再熬了灌下去,不吃藥,他等死嗎柳氏若敢鬧,傳家法照死裏打。”

    卻見平珒身邊的婆子急匆匆趕來,身上還帶着被小公子潑灑的湯藥,跪在地上說:“夫人,三公子把小公子抱走了。夫人,求您給奴婢做主,你看看奴婢這手上一道道血口子,都是這些日子小公子摔碗摔杯子給傷的。”

    大夫人一聽祝鎔,便心頭起火,怒視着地上的婆子:“沒用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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