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世書香 >第215章 讓孩子們說說話
    夜深人靜,言夫人和奶孃打點好了明日的一切,又看着那一老一小鬼鬼祟祟地歸來,她纔回到房中,對丈夫說:“母親和蓁蓁回家了,你放心。”

    言景山應了聲,從書桌前起身,準備更衣洗漱,但見妻子翻箱倒櫃的,他問:“找什麼呢?”

    “明日穿的衣裳。”言夫人說,“我要打扮打扮,你呢,換不換?”

    言景山低頭看了眼,今天也是帶女兒去各府拜訪的日子,他穿得十分體面,但這些料子貴,平日裏他也捨不得,統共沒兩身。

    言夫人說:“我聽香櫞說,公爵府裏的衣裳,穿兩三次就算舊的,每個月都給做新的,遇上別府的宴請相邀,必定從頭到腳都是新的,你說明日姑爺正經上門來,你還穿着今天的衣裳,也忒寒酸了不是?”

    言景山板着臉坐下,氣哼哼地說:“這家裏原就不富貴,可也不是揭不開鍋的落魄,誰敢嫌寒酸?我女兒都不嫌我,姑爺若嫌,那就別娶我家姑娘。”

    言夫人抱着衣裳走來勸:“這是怎麼了,怪我說錯話不是,白天還好好的,明兒還請這個請那個的來觀禮,上趕着顯擺你的女婿。”

    言景山果然是憋了大半天,此刻生氣地說:“不成體統。”

    “好好的,怎麼你了,真是怪脾氣。”言夫人將衣裳鋪在榻上,查看有沒有要熨燙的,忽然一個激靈,轉身問丈夫,“是因爲叫姑爺看見你喫糖葫蘆,你生氣了?”

    言景山卻是惱道:“什麼糖葫蘆,你閨女,見了人就跑過去,娘也不要了,爹也不管了,眼裏只有她的鎔哥哥。我們好歹書香門第,半分讀書人家姑娘的氣質也沒有,就,就這麼跑過去了。”

    言夫人含笑瞅着丈夫問:“相公,你是喫醋了?”

    言景山睜大眼睛:“胡說什麼呢?你這個做孃的不正經,女兒纔沒教養,你好好管管她。”他起身瞥了眼牀上的衣裳,不耐煩地說,“穿什麼都行,不光着就好,你看着辦,我回書房看會兒書。”

    言夫人笑道:“別太晚,明兒沒有精神氣色差,就是穿上金子做的衣裳也體面不起來。”

    言景山自顧自地走了,誰知一開門,女兒就在眼前,她正擡手準備敲門。

    扶意是纔來的,沒聽見爹孃的對話,見了父親便說:“這是我在京城給爹爹買的筆,回來那天我怕叫奶奶搜了去,給藏起來的,結果一藏就忘了,這會兒收拾東西才翻出來。”

    她把長長的盒子遞給父親:“爹爹快試試,若使着順手,我往後還給你買。”

    言景山打開盒子看了眼,便帶着閨女往書房去,扶意高高興興地說着:“雖是老太太給我的零花錢,可我不白拿,我教四個姑娘一個小公子,偶爾還去伺候一下姑祖母,算是我掙的錢。”

    言夫人從門裏出來瞧,父女倆說說笑笑已經走遠了,跨過門檻時,丈夫還細心地攙扶女兒,一言一行都透着疼愛。

    奶孃從邊上屋子過來,問道:“方纔聽見老爺發脾氣呢,出什麼事了?”

    言夫人笑道:“喫醋呢,別理他。”

    奶孃指了指老夫人的屋子:“不知鼓搗什麼,夫人別怪我說話難聽,她非要老大一家送親,必定是想把大孫女也往祝家塞,可別叫她攛掇那小丫頭做出不要臉的事,坑了我們姑娘和姑爺。”

    言夫人冷下臉:“可不能再叫扶意對我失望,誰也別想壞了我閨女的好事!”

    隔天一早,博聞書院賓客盈門,除了言景山請來的幾位世交和前輩,他的學生們,竟是帶着各自家人也一起來看熱鬧。

    祝鎔的車馬到門前,一下車就被無數雙眼睛齊刷刷看過來,看着素昧平生的人,笑容裏滿滿的祝福和喜慶,叫他緊張不安的心,頓時放鬆下來。

    且說昨天祝鎔險些撅折了老夫人的胳膊,本以爲她今天會推病不見,但進門後就見人家高坐上首,等着自己給行禮。

    岳父叮囑過,今天要裝得頭一回見面似的,他便不敢多親暱,規規矩矩一切按照禮節來。

    在衆賓客的見證下,送上聘禮和婚書,言景山的好友唸的禮單,沒完沒了,一箱箱的禮物送上來,

    雖然已是按照祝家老太太的要求在大孫子的規格上減了三分,可依然是公爵府的氣派,叫衆人大開眼界。

    言老夫人直看得,偷偷嚥着唾沫,今日大兒子一家也來了,她悄悄給兒子使眼色,言景嶽已是雙眼猩紅,巴不得把貪婪二字寫在臉上。

    一切禮儀之後,言景山就把女婿帶去學堂,與衆位世交前輩一起,聽祝鎔給這裏的學子們講講京城,說一說國子監的學風。

    其餘賓客,在言夫人的招待下,在後院喝茶喫點心,之後正午張羅了一餐飯,就先散了。

    但學堂裏遲遲不散,言夫人少不得埋怨丈夫餓着姑爺,徘徊了數次後,終於闖進來,溫柔和氣地說:“孩子們都餓了,各位先生世伯更是客,相公可別虧了禮數。”

    言景山這才發現,已是日過正午,一屋子人都意猶未盡,說趕緊吃了飯,下午要接着講。

    今日人多,家裏實在鋪張不開,言夫人帶着奶孃和其他下人,將分好的飯菜送來,她親手把食盒遞給女婿,另捧了一碗冰糖雪梨茶:“喝了潤潤嗓子,鎔兒啊,要是累了就和娘說,別叫你岳父纏着你。”

    這聲鎔兒,言夫人昨天就想當面喊一聲,但初次相見終究不好意思,這會兒滿心歡喜,才見兩天的孩子,彷彿自己養大的一般,怎麼看怎麼喜歡。

    祝鎔大口飲盡雪梨茶,茶湯清甜潤滑,令他說了一上午話的嗓子十分舒坦,便大大方方地遞過來:“娘,我還要一杯。”

    言夫人眉開眼笑:“還有,還有,你先喫着飯。”

    祝鎔叫了大夫人二十年的母親,可這幾個字眼在他口中,僅僅是稱呼,毫無感情。

    幼年時,他也曾想過,要好好表現,討得養母的歡心和喜愛,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被養母從骨子裏血液裏厭惡嫌棄。

    那之後他就放下了,放下了反而也輕鬆自在,也沒再想過,這輩子能有一天,喊出孃的時候,自己真正有了母親,成了兒子。

    言夫人再來給女婿送雪梨茶時,輕聲說:“今日行過禮,就沒那麼多顧忌了,你們好些日子不見了,散了後你留在這裏,娘把扶意送來。”

    祝鎔臉上掩飾不住的喜色,見岳母衝着自己笑,纔有些不好意思,好在這時候岳父叫他過去,才冷靜了下來。

    如此熱熱鬧鬧一整天,所有人都累壞了,賓客散盡後,他單獨和岳父在書房,言景山向他解釋,夫妻倆不送女兒上京城的緣故,寫了厚厚一摞信,皆是向親家老太太和老爺致歉的誠意。

    此時,言夫人來找丈夫,昨夜他答應了,給孩子們半個時辰說說話,讓孩子們大大方方在書房裏,透過窗戶人人都能看見裏頭的光景,不至於壞了體統。

    答應妻子的事不好反悔,言景山將書信命女婿仔細收着後,不情不願地走了。

    不多時,便見扶意端着茶水和切好的梨出現在門前,祝鎔趕緊起身來,扶意笑道:“坐着,我給你倒茶喝。”

    兩人隔着矮几對坐,扶意先把梨推過來,說是娘切的,一定要他喫,自己斟了茶,再遞過來時,祝鎔擡手接。

    彷彿最初的時候,指尖輕輕的觸碰,那時候,不經意地情意流露,而如今,他們已是要做夫妻了。

    扶意進門時,彷彿在京城的光景,一夜過去她已經沒那麼興奮激動,但此刻指尖相觸,一顆心撲通撲通猛地跳起來。

    眼前的一切,這學堂書房,這茶水果子,這日落餘暉,還有祝鎔……

    “我真的,不是做夢嗎?”扶意說,“爹爹說什麼金將軍逼婚,我也聽不明白,鎔哥哥,我們真要成親了?”

    祝鎔毫不猶豫地點頭:“我們要成親,我說過,要你等我,我來了。”

    他放下茶杯,終究忍不住握了扶意的手,心疼地問:“還疼嗎?”

    扶意又委屈又害羞,抽回手背在身後:“是媽媽們告訴你的?我怎麼覺着,怪丟臉的,好像我還是小孩子,小孩子才捱打。”

    祝鎔笑道:“你和在京城不一樣。”

    扶意問:“什麼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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