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手接過,沒去見祖母,徑直就去找弟弟,扶意便獨自來祖母跟前,剛好韻之也在。
因白天聽了扶意的話,不該知道的事就別追着問,幫不上忙就不添亂,韻之這會兒就算滿腹好奇三哥哥去找平理做什麼,也忍住了。
但她高興地問扶意:“你知道了嗎,今年中秋可熱鬧,咱們要隨駕秋狩。”
老太太見孫媳婦一臉茫然,問:“鎔兒沒告訴你?”
扶意怎好意思說他們方纔只顧着起膩,正經事提了平理後,就趕着過來了。
韻之歡喜不已:“總算又能出去逛逛了,這回皇上要住一天,咱們也要住,所以各家按着次序先出發,都安頓好之後接駕,也就是說,我們要在外面住兩個晚上。”
扶意問:“全家都去嗎?”
老太太說:“宮裏點了名,咱們家只我和你公公婆婆,還有你和鎔兒,韻之是跟着我去伺候的,二房和三房不去。”
韻之說:“奶奶是爲了帶上我,她纔去的,扶意,你該不樂意住在荒郊野外吧?”
“我的確不愛打獵跑馬,但能出去逛逛也挺好。”扶意坦率地說,“上回我還是個不起眼的姑娘,這次再隨駕,我已經是鎔哥哥的妻子,能名正言順地出席那些場合,就是難得出門,我想……”
“是想和祝鎔在一起吧?”韻之搶着回答,而後哈哈大笑逗扶意。
老太太拉過孫女的手,照着手心拍了一巴掌,責備道:“再聽見你直呼兄長們的名諱,我可真不客氣了,別以爲你大了,我就捨不得罰你。還有,你人前人後地喊扶意,我說過多少遍了,要改口喊嫂嫂。”
韻之嚇得趕緊躲到扶意身後去,又不服氣又不敢頂嘴,很小聲地問:“你在意嗎?”
扶意搖頭,她當然不在意,便對祖母說:“我和韻之一樣大,姑嫂親暱些,直呼名諱想來也無人計較,別人家想親暱還親暱不來呢。奶奶,我不讓韻之喊相公名諱,我會管着她,但是我們之間的稱呼,您就通融通融可好。”
老太太說:“外人面前,還是要有尊重,別叫人說祝家的孩子不懂長幼有序。”
韻之委屈巴巴地說:“我記下了,您別生氣。不過,奶奶現在就是隻疼扶意,孫子不要了,孫女也不要了。”
扶意轉身嗔道:“你剛纔還撒嬌呢,說奶奶爲了你纔去湊熱鬧,你翻臉怎麼比翻書還快。”
韻之忘了這一茬,立時跑去祖母身邊賣乖。
自己親手養大的小丫頭,老太太又是憐愛又是嫌棄,看着漂亮的寶貝孫女,想到關在春明齋裏的涵之,不論如何,她不能讓韻之將來再受罪,一定要好好給這個孩子找個婆家。
“奶奶,有件事,我想求您示下。”扶意說道,“我心裏有了主意的。”
韻之見扶意有正經事,便不再纏着祖母,坐到了一旁去認真地聽着。
老太太問:“什麼事。”
扶意稍稍有些緊張,說道:“是翠珠的事,這幾日香櫞去看過她一回,送了些滋補之物。”
她從邊上端來茶,遞給祖母,以緩解自己的緊張,而後道:“奶奶,翠珠想要合離,求我救救她。”
老太太不急不緩地喝了茶,心中已有了思量,說道:“她嫁人之前,已經取回了賣身契,因此她的婚事,只能由她的爹孃做主。如今既要合離,也要她爹孃答應,夫家若不鬆口,也不好辦。這件事,已經和祝家無關,你不要再插手。”
扶意接過茶碗,捧在手裏,神情堅定地說:“可是,我想還翠珠自由身,想讓她永遠擺脫那個男人和那家人。”
韻之忍不住要張嘴幫着求情,但深知祖母的脾氣,趕緊雙手捂着嘴,把自己一衝動壞了扶意的事。
老太太和扶意同時看向她,被她傻乎乎又可愛的模樣逗樂了,老太太嘆了一聲,說道:“行,你自己想法子,我不會幫你,回頭你公公婆婆動了怒要懲罰你,也別指望我來救你。你要想明白了,爲了這件事你受懲罰,大不了閉門思過,再了不起挨頓打,他們也不能吃了你。可若你救不了翠珠,這家
這一切,扶意早就在心裏想了無數遍,從得知祖母用一百兩銀子打發那家人起,她就籌謀着,如何才能幫到翠珠,更何況翠珠親口對香櫞說,求自己救救她,幫她合離擺脫夫家。
況且,不只是翠珠,還有大嫂嫂的堂妹初霞姑娘。
扶意深知自己無法改變這世道,一人之力回不到太宗當年的盛世,可眼前的身邊的,她現在既然是公爵府的少夫人,盡己所能對她們施以援手,纔對得起滿身綾羅珠寶,纔對得起祝家三百年的富貴榮華。
“奶奶,我記下了。”扶意毫不動搖地說,“我一定會謹慎處置。”
老太太眼中是擔憂,心裏卻是驕傲,鄭重地說:“去做吧,年輕的孩子,就該闖一闖拼一拼。”
扶意周正行禮,深深謝過祖母。
韻之想緩解一下屋裏的氣氛,笑着說:“三哥哥和平理沒事吧,我真怕他們打起來呢。”
這會兒平理的屋子裏,他正一臉不服氣地看着哥哥喫光了他的宵夜,坐在一旁敢怒不敢言,最後憋不住道:“哥,嫂嫂不給你飯喫嗎?”
祝鎔瞥他一眼,慢條斯理嚥下最後一口喫的:“你以爲,我爲了誰這麼晚回來,連飯也喫不上一口?”
平理立時別過臉,不敢看着兄長。
祝鎔嘆:“我知道,有些事就算打死你也撬不開你的嘴巴,你我心裏明白就好。但你的功夫,跟誰學的,這總能回答我吧?”
平理用左手撓了撓頭,指向兄長說:“三哥。”
祝鎔不行,皺眉道:“我幾時教你,小時候教你的也不過是些簡單招式。”
平理直搖頭,覺得哥哥太單純:“當然是偷學的,你練功的時候,你和開疆大哥練功時,就不覺得有一雙眼睛老盯着你嗎?再加上我天賦異稟,勤學苦練。”
祝鎔微微一笑,拽過弟弟的腦袋說:“江湖上,偷學功夫是什麼下場你知道嗎?”
平理一顫,緊張地看着哥哥:“不知……”
祝鎔說:“輕的挑斷手筋腳筋,重的直接砍斷手腳。”
平理不服氣地說:“你一個做哥哥的,嚇我有意思?”
祝鎔順勢摸了摸弟弟的額頭,確認他沒有因爲傷口感染而發燒,又強行查了全身的筋骨,擔心他另外有傷。
平理不敢反抗,受了傷也沒得反抗,在祝鎔手裏像條泥鰍似的扭來扭去,渾身不自在。
祝鎔確認無誤後,心下鬆了口氣,拍了拍弟弟的腦袋,笑容裏滿是威脅:“只吃了你一頓宵夜不夠補的,我爲了那個誰挨的打,日後慢慢算,一下都不能少。”
平理小聲念着:“我又不是打不過你……”
再擡頭見兄長威嚴地看着自己,他立刻老實了。
祝鎔低下頭,收斂了那些玩笑似的笑容,正色道:“你只是傷了一條胳膊嗎?嬸嬸和纔出生的弟弟,他們何辜?祖母一把年紀,爲了我們提心吊膽,她何苦?平理,你要走正道,但不能搭上一家人的性命,不然這條路,你也走不下去。”
平理咬着脣,眼睛微微泛紅,但哥哥拍在他肩膀上的巴掌,那樣堅實有力,他毫不吝嗇地誇讚自己:“好小子,好樣的。”
平理用手揉了揉眼睛,堅定地說:“哥,我不後悔。”
不久後,祝鎔離開弟弟的屋子,來向祖母問了安,就要帶着扶意回清秋閣。
韻之畢恭畢敬,向哥哥又是問安又是行禮,不似平日那般,喊着祝鎔就招呼上來。
他剛想說妹妹轉性學乖了不成,結果一出門,韻之就咬牙切齒地瞪了他一眼,哼的一聲走了。
祝鎔一臉茫然,但見扶意笑成了花兒,就知道沒出什麼事,搖頭嘆了聲,帶上他心愛的花兒回清秋閣去。
路上提到了中秋狩獵,祝鎔卻一臉沉重:“這件事,沒那麼簡單,我並不希望祖母和韻之同行,你也最好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