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世書香 >第485章 小子,你威脅我?
    秦影的眼中,掠過一絲恐慌,微弱的光芒漸漸暗下來,她垂下眼簾輕聲道:“我,不記得了,當時挺亂的。”

    扶意伸手摸了她的額頭:“沒昨晚那麼燙手了,眼下最難受的是傷口的疼痛,大夫給開了鎮痛的湯藥,丫鬟們會按時伺候你喝,若有其他的不適,只管告訴她們不要客氣。我也不說什麼,要你把這裏當自己家的話,你養好了,好好地回太尉府,兩家也就不會有誤會,你若有什麼閃失,我們家實在說不清楚。”

    秦影答應:“我明白,不敢再給府上添麻煩,早晚是要回去的。”

    扶意說:“你祝三哥哥說,太尉大人十分擔心你,聽說你找到了臉色都緩過幾分,他還是頭一回見太尉大人這樣緊張。”

    秦影淡淡一笑:“祖父是疼愛我的,爹孃家人都疼愛我,我都知道……”

    扶意見姑娘對自己十分警惕疏遠,知道自己沒有被信任,但這是人之常情,便不再深入說些什麼,爲她掖了被子,笑道:“家中事務繁多,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丫鬟們都是精心挑選的,你只管差遣,不要客氣,有事讓她們找我。”

    扶意離去,走到屏風邊上,不經意回眸,見秦影又擡起雙手,滿目悲傷,但努力地忍耐眼淚。

    想起方纔,她那小聲得幾乎難以分辨的話,她說,怕自己不能再寫字。

    離開西苑,迎面遇上要去學堂的平理,他加快步子來到跟前,張口就問:“她怎麼樣了?”

    “燒退了幾分,喝了粥吃了藥。”扶意道,“但雙手燒成那樣,換做常人早疼得哭天搶地,她一聲也不吭,我都不忍心爲她換藥。”

    平理板着臉:“真是個傻子,幾本破書而已,值得用手去扒火堆?”

    可說完了又覺得不妥,對扶意道:“嫂嫂,這話可別對她說,又該傷心了。”

    扶意含笑:“知道,趕緊上學去吧,大哥哥可是說過,不準遲到的。”

    平理一臉不服氣和無奈,可到底不敢耽誤時辰,催促着捧書拿筆的小廝趕緊跟上,很快就走遠了。

    回到清秋閣,祝鎔已經用過早膳上朝去,翠珠說二小姐來了,扶意進門看,她正捧着一本太宗年間的記事看得聚精會神。

    扶意笑問:“看出什麼門道嗎?”

    韻之一本正經地說:“這些事,我可從沒聽說過,我只知道太祖太宗年間,我大齊開疆擴土所向無敵,沒想到朝廷民間,也有這麼多的風風雨雨,也有餓死的百姓。”

    扶意道:“很多事,我也是頭一回知道,可見治國之難。”

    韻之合起書,問道:“扶意,現在大齊還有喫不飽的百姓嗎?”

    扶意點頭:“有啊,京城裏都有,前陣子皇帝封城米價飛漲時,就出了很多事。”

    韻之說:“我怎麼沒聽說?”

    扶意苦笑:“天災人禍難免,並非都是朝廷之過,你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只要該知道的人,別裝聾作啞,這世道就亂不了。”

    韻之似懂非懂,放下書說:“我也沒用早飯,一塊兒喫吧。”

    扶意見她不問秦影的事,估摸着她還不知道,便也不提。

    直到下午,韻之才發現秦家小孫女在他們家住了一晚,更聽說她徒手扒火堆,還帶傷離家出走,在祖母跟前唏噓不已:“奶奶,這麼看來,我可乖了是不是?”

    老太太嗔道:“人家比你乖千倍百倍,一時逼急罷了,你幾時被逼到這份上,這家裏有什麼事不是隨你心願的?”

    韻之笑道:“她跟我換一換也成,我小時候唸書可苦死了,她那麼喜歡唸書,換她來多好。”

    芮嬤嬤捧着茶果進門來,問道:“二小姐怎麼不去找嫂嫂們打發時辰,不是總說老太太跟前悶得慌?”

    韻之懶懶地說道:“大嫂嫂忙得不停,二嫂嫂要安胎靜養,二哥都不讓我靠近,扶意開始做學問了,每天像口鐘似的坐在書房裏一動不動,我的天……”

    老太太對嬤嬤說:“這些日子,伺候她娘累着了,叫她歇歇纔好,在我這兒,東苑的人才不敢來打擾她。”

    韻之坐到祖母身旁,窩在老太太懷裏撒嬌:“其實閒下來也悶,奶奶,我怎麼就無所事事呢,我沒有想要做的事。”

    芮嬤嬤說:“二小姐,這富貴閒人命,滿天下能找出幾個來,您還不知足吶?”

    韻之無奈地一笑,沒接話。

    是日傍晚,秦昊跟着平理來公爵府探望妹妹,兄妹相見,彼此都不知說什麼好。

    彼此靜默半天,秦影才問:“哥,我屋子裏的丫鬟,都挨罰了?”

    秦昊道:“家裏規矩如此,但祖

    母出面阻攔,說不能再造孽,打了幾板子罷了。對了,祝平理要我跟你說,不是他告發你的,叫你別誤會。”

    秦影頷首:“我知道,是我屋裏的丫鬟說漏了嘴,但我不怪她們,我誰也不怪。不過……那天你們怎麼沒去打獵?”

    秦昊說:“平理爲了照顧他弟弟,被纏着走不開,可現在是說這事兒的時候嗎,你打算幾時回家?爺爺把爹孃罵得狗血淋頭,我也沒逃過。”

    “對不起。”

    “哥不是怪你,我是說你回去,爺爺一定還會責備你,到時候,你受不住再離家出走?”

    秦影迷茫地看着兄長,她不知道,不知道還能不能忍耐住祖父的責備,並且,這事兒鬧到這地步,目前爲止,哪怕丫鬟受罰,爹孃捱罵,她也沒後悔。

    可這些話她不敢說,說出來,就太沒良心了。

    天色漸暗,祝鎔從大殿退下,內侍們殷勤地給點了燈籠,而他眼裏看到的,竟還是一些熟面孔。

    新君沒有大批裁撤原先的宮人,除了皇帝最貼身的那幾個,祝鎔看得出來,大殿上下的人,幾乎沒動。

    反而是祝鎔心中有隱憂,擔心這些人其中,有人仍舊忠於舊主。

    心裏想着這些事,出了宮門,剛好遇上秦太尉從樞密院出來,他停下行禮,秦太尉走了幾步,回身道:“你來,我有話問你。”

    “是。”祝鎔跟上前,攙扶秦太尉上馬車,自己也跟着上了車。

    “你如今隸屬樞密院,兼殿前行走?”秦太尉問道,“另外在工部製造火器?”

    祝鎔應道:“蒙皇上厚愛,卑職當盡心盡職。”

    秦太尉哼笑:“年輕人前途無量,你爹呢,他可還好,聽說他病倒了?”

    祝鎔道:“在家中靜養,倒也安逸,多謝您記掛。”

    秦太尉乾咳了一聲:“我家那不爭氣的孫女,給公爵府添麻煩,替我問候你家老太太。”

    祝鎔想了想,笑道:“祖母說兩家世交,影兒妹妹在她如同孫女一般,愛還來不及,談不上麻煩。”

    秦太尉冷笑:“我們可高攀不起。”

    祝鎔細查他眼中神情,心下一轉,便道:“太尉大人,影兒妹妹年幼,此番回府後,您就多謝寵愛,莫再苛責了。”

    “我們家的事,何須你來插嘴?”秦太尉惱道,“你們祝家的人,太自以爲是,滿門皇親國戚又如何。”

    “晚輩的意思是。”祝鎔開門見山地說,“不如爲影兒妹妹請一位可靠的先生,滿足她念書的心願。”

    秦太尉摸了把鬍子瞪着他:“女子唸書有何用,你以爲你娶了紀州才女,人人羨慕嗎,誰不知道她在公爵府興風作……”

    可祝鎔打斷了他的話,冷靜地說:“當今皇后,是晚輩的長姐,亦是啓蒙的先生,長姐博覽羣書、通今博古,在您看來,皇后娘娘也不該唸書不成?”

    秦太尉怒道:“你這是胡說八道,歪曲老夫的話語。”

    祝鎔道:“大人息怒,且說此番,家中雖盡力隱瞞,可京城裏從來沒什麼事是瞞得住,您連我們家那些婆媳翁媳之間的瑣碎都知道,何況影兒妹妹大鬧一場,離家出走呢?”

    秦太尉命令馬車停下,似要逐客,但又不甘心:“你到底想說什麼?”

    祝鎔誠懇地說:“大人,新君即位,文武百官無不上表忠心,大人難道不希望,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表白您的忠誠?”

    “怎麼說?”秦太尉眯起了眼睛。

    “有一件事,大人若是出面領頭,即便後續難免些麻煩,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必定對您另眼看待。”祝鎔笑道,“您若信得過晚輩,不妨一試?”

    秦太尉一時不解:“什麼事?”

    祝鎔笑道:“送影兒妹妹去念書,讓她和其他貴府女眷一起上學,您看如何?”

    秦太尉到底是朝廷重臣,若連只當了半個時辰皇帝的前太子也算上,他是侍奉了四代君王的人,兩百多年前太祖太宗年間的事,如何能不知曉。

    “牝雞司晨,國將不國。”秦太尉道,“女子就不該唸書懂禮,只有賢良溫順,才能天下太平。”

    祝鎔一笑:“方纔離開大殿前,皇上問起昨夜的事,我答應明日給皇上一個答覆,您說的這些話,卑職就如實稟告了。”

    秦太尉大怒:“小子,你威脅我?”

    祝鎔從容一笑:“卑職不敢,只是大人,縱然太宗年間的女學,未能百年傳承,可不論皇室民間對此都沒有非議,更談不上否定。您如此對太宗和太宗皇后不敬,卑職若不如實稟告,豈不是自身也要受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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