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風十里有嬌蘭 >268.中秋宴(2)
    宦官尖細的嗓音高聲誦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御寰區,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社無疆之休”讀了很長一段話,而且很拗口,我也沒聽仔細,心神在阿平頒佈旨意時就變得複雜。

    這件事他完全沒有與我商量就下了決定,就是說他讓我舉辦這個中秋夜宴的真正目的其實是這。雖然元兒是他嫡長子也是唯一的兒子,冊封爲太子也不奇怪,但此等大事怎麼會完全不知會我一聲

    回神間聽見公公讀到了尾處:“於建文元年十月十八日、授朱文奎以冊寶,立爲皇太子。以東宮正位,重萬年之統、系四海之心。欽此”

    底下羣臣齊聲而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旨立成,從此元兒便是大明朝的皇太子,從而更加奠定了我這個皇后的地位。相信阿平有此決斷的原因就在於此,他要讓羣臣看這個被他們言辭間輕看的女人,是儲君之母。

    聖旨遞過去時燕七沒有接,只是小聲提醒元兒去接聖旨。應是如此大事,但不能代領。元兒很懵懂,並不知發生了何事,跪在燕七的身邊小腦袋左右看着,不過最後接住了公公遞給他聖旨,至此算是禮成。

    元兒被送至了上位到我身邊,他爬上我的腿坐下後就在那翻弄聖旨。底下朝臣們自是逐一上前一番表述,大多是誇讚太子殿下天資聰穎,將來必爲天下明主的恭維話。

    阿平只是跟朝臣們共飲了幾杯酒後便攜我離席,小元兒本想一同帶走,但呂妃突然開口說想與小元兒處一會。阿平微默了下,沒有反對,只命燕七與雲姑等人留下伺候。

    沒有讓備攆車,乘着月色明亮便緩步而走,身後的喧囂逐漸迴歸夜晚的寧靜。

    “你無需在意那方太傅所言。”

    聽見身邊人突然打破沉靜,我微怔了下,繼而搖了搖頭:“我沒有去理會。”

    “那怎麼不說話”阿平淺聲追問。

    我想了下,逃避解決不了事情,該面對的總歸是要面對的,事實上此刻我的心中很是複雜,選擇了坦言:“我沉默是因爲在想你究竟承受這種壓力多久了從那方太傅言談間可以聽出來他已經不止一次向你上奏了吧。”

    他並沒正面回答我,只道:“朝事我自有定奪,你無需太過擔心。”

    眉宇輕蹙了又展開,仰起頭看天上那輪圓月,輕聲淺問:“阿平,你覺得當這個皇帝開心嗎”站在最高處是覺得權力至上的感覺好,還是,高處不勝寒

    他的回答是:“我沒得選擇,既然走上了這個位置就只能有所割捨。”

    言外之意便是不開心的,是啊,當自己的意願被歸置到最小,一切都得從國與民的角度來考慮,怎麼可能開心呢“其實當你走在這個位置的時候,一定發覺權利並不如想象中的大,也不是當真整個天下都以你爲尊。朝廷上的臣子們雖然對你俯首稱臣,但他們也可以向你提出你不願意而爲的進諫,甚至在你提出否決後,他們還會以爲君爲天下之名來要挾你,而你卻沒法像個昏君似的一意孤行。”

    握着我的掌霎時一緊,隨後聽見他道:“蘭,你真是大膽。”

    “我不是大膽,是因爲在與你說話。”

    昏君兩字怕也就我敢直言不諱地說出來了,確如我所言,因爲是阿平我纔會如此說,若是之前的朱元璋這兩字我會生生嚥下。

    朱元璋的生平好壞我不予評價,但是自個男人在當上皇帝后所經受的壓力我卻能夠看得清晰。幾乎夜夜都秉燭看奏章,處理朝事,偶爾閒暇也不能輕鬆度日,總是要擬定一些決策。

    我有看過他擬定的那些決策,都是一些對朝廷該如何改革,對國家又該有什麼變動,然後是分析這些決策若公佈出來後可能會造成的影響,是利是弊一條條都寫得十分清楚。可見他做每一個決定都得慎重其事,不能有偏差,否則留下一世罵名的是他這個皇帝,而不是那些“忠於進言”的朝臣。

    相反過來,朝臣們倒是可以打着忠君之名來向他上議,假如只是一個朝臣進諫被駁回那還可顯示皇威浩蕩,但假如所有的朝臣都向他進諫而再被駁回,那麼便是一棒子倒打過來稱他爲昏君。所以當那方太傅在宴會上提出來時,我就知道阿平肩承着壓力有一段時間了。

    以前可能不知道,現在我最清楚天下什麼職業最頭疼,就是這個人人夢寐以求、以爲是最高權利執掌的皇位。他站在風口浪尖裏,做錯一個決定會有朝臣百姓指責,哪怕不想納妾都會被指責爲不綿延子嗣。

    我其實覺得全是苟談,你們這些官員該做的是如何讓這個國家富強、安寧,人家皇帝的私生活跟你們有一毛錢的關係人家小兩口自己過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爲什麼要被你們拿到桌面上來討論這多管閒事管得也未免太寬了點吧。

    這是我的真實想法,只是不好拿出來說而已。

    “阿平,我沒法給你提什麼建議,因爲關係到我。我的態度一早就跟你表達過,在這可以跟你說不會改變。但是也不想給你施加任何壓力,將來會怎麼走向我也不知道,有時候很多事可能不是人力所能決定的吧。今晚你將元兒冊封爲了太子,短期之內應該能堵住那些老臣的嘴。”

    我沒法肯定阿平一定不會受朝臣壓力而妥協,尤其是當江山與我放在天平秤上讓他必須二選一的時候,怕是任何一個人都難以抉擇。

    並不是說他一定把江山看得比我重,而是這個江山延續的是他朱家的責任。並且,朱元璋還曾命他以我發毒誓,單是這一點他也不敢有所違背。

    分析來分析去,發現“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在這個時代未必實現不了,但是在這座皇城裏卻很難生存。它需要兩個人共同去扛那巨大壓力,且在今後的歲月裏能夠堅定不移。

    阿平不是個喜歡說空話的人,他沒有急着向我保證或承諾,沉默了好長一會纔開口:“我這一生沒有什麼特別堅定的事,即使是這皇位也是皇祖父讓我做的,不說當這個皇帝有多不好,但假如父親或大哥還在的話,我一定不會來當。在認識你之前覺得這樣的安排沒什麼不好,也認爲是我該承擔的責任,但認識你之後,每一次有事發生都讓我更加堅定,哪怕是放棄現在我所擁有的一切,你也是我唯一不可能放手的。”

    心中一震,他在說什麼他的意思是爲了我連皇位都可以放棄嗎震驚的視線裏,他的黑眸一片沉靜,無波也無瀾,在告訴着我他有這樣的想法已經不是第一天了。

    而下一瞬阿平輕吐的一句話更讓我愕然在當場。

    “蘭,在我來看,九五之尊不如你。”

    一個男人若說什麼愛與不愛的話,那叫甜言蜜語;可當一個男人爲了你連皇位都可放下,還有什麼比這更震撼的我控制不住自己嗓音發緊地問:“你立元兒爲儲君的目的是什麼”

    他面不改色地回說:“立儲本是爲君之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若有一日我退下來自要有人接替我的位置。”

    聽來在理,可我心中隱隱有不好的感覺,朝他邁近一步盯着他的眼,“阿平,你告訴我實話,究竟你心裏在計量什麼”四目相對,眸光深淺閃爍,沉凝片刻他道:“先回宮再說吧。”這才驚覺兩人還站在外面,身後一衆人雖然退得遠也難保會聽見,怕是要惹風波。

    回到寢宮後沒有急着去追問,阿平如果願意說自會主動提起。夜宴上其實都沒喫什麼,不光是我們,底下朝臣也是。只要阿平在場,不可能會有誰敢放開喫喝,是故我們要提前走。

    我吩咐了侍女備膳,等膳食端上來後阿平讓拿酒,微挑了下眉,也沒阻止。他的酒量我是知道的,會醉,但是酒量也深。剛纔在宴席上不過就飲了三杯,那點量對他而言算不上什麼。侍女取來了酒就被令退了下去,殿內只剩了兩人時他拿杯子替我也倒了一杯。

    心中微訝,因爲身體在調養,我是被禁酒的。他一向嚴格遵照醫囑,並且讓笑笑盯住了我,從不讓我碰酒。就連上回偶遇朱高煦,也沒允我碰一下酒。

    今夜他竟主動爲我斟酒,杯子是他之前珍藏的玉杯,看着杯中透明的酒液,心中莫名感懷。中秋本是團員的節日,猶記得當初朱元璋與我和阿平圍坐桌前一同飲酒,當時不覺得,現在想起那時光景美好,讓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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