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風十里有嬌蘭 >270.中秋宴(4)
    我走出門見元兒在燕七懷中已經睡着了,正讓雲姑接手過去。上前盤問,燕七回說呂妃抱着元兒吃了一點小食便回佛堂了,餘下朝臣們也都盡興而歸了。那爲何他們到這時纔回來燕七遲疑了下往牀內看了眼,才小聲說元兒鬧着要去找朱高煦,他便帶着過去了一趟。

    確實之前在寫帖子時我有意沒給朱高煦遞,因爲他雖立功於戰場,但在滿朝佔大多數文官的場合中怕是會將他輕看。以他耿直的脾性可能會與人起口角或衝突,還不如在那別院裏安靜些,我有吩咐底下的人送了月餅與酒過去。

    但見燕七欲言又止,我輕蹙了下眉問:“若還有什麼事不妨直言。”

    他面露遲疑之色,“剛纔帶元兒過去時小同也在。”我怔愣住,小同今晚去宴席前我還特地去找他,他推說不喜歡那種熱鬧的場面便留在了偏殿。可他怎麼會去了朱高煦那他們之間並無什麼交集啊。

    “現在小同在何處”

    “還在別院飲酒。”

    “飲酒”我不禁揚高聲音,他自小體弱多病,何時能夠被允許喝酒了再聽燕七說好似兩人都有點喝高了,我對朱高煦能放任不去管,可對小同卻不能不管。

    回走到牀邊先看了看阿平,應是已經睡沉了,將被子替他掖好了再吩咐宮人留意着點。燕七提出要隨我一同過去時我沒反對,雖然身邊有暗衛相隨,但夜深了還是安全起見。

    走進別院門就見朱高煦與小同兩人坐在月下石桌前還在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而桌上已經放了不少空瓶子。這兩小子真心讓人操心,沒事喝這麼多幹什麼

    一走近看小同的臉色與眼神就知道他已經醉了,卻還在抓着空瓶子倒酒。朱高煦比他要好些,還能定洋洋地看了我片刻後認出來:“小蘭,你怎麼來了找元兒嗎他已經回去了。”

    我往他頭上輕撓了下,低斥:“幹啥找我弟弟喝酒”

    “誰是你弟弟啊”他呆愣地問我,合着跟小同喝了一晚上,連是誰都不清楚。

    跟個喝醉的人也沒什麼理可講,我回走到小同跟前去拉人,“走,跟阿姐回去了。”但小同癱軟在桌上我並沒有拉起,他的視線裏沒焦距,口中卻道:“我不回去,我要和煦兄喝酒。”挑了下眉,何時兩人都稱兄道弟了

    扭頭向燕七求助:“幫我把他架起來。”

    等燕七上前時我和他一人一邊去架小同,卻沒想他一點都不配合,用力掙扎還口中嚷嚷:“我不走,那冷冰冰的宮殿一點人情味都沒,阿姐也不在。”

    心頭一頓,用眼神先制止了燕七,再俯下身到小同耳邊:“阿姐回來了,咱們回去吧。”

    他迷濛着眼看我,也不知有沒有看清,忽而笑道:“阿姐沒回來,阿爹沒有時她沒有回來,阿孃去了時她也仍然沒回來。她已經走遠了,我追不上她了。”

    鼻頭一酸,爲何他到現在還執念過去是我對他還不夠體貼讓他沒有安全感,還是今夜月圓令他又想起了阿爹阿孃,卻已天上人間兩相隔油生出悲涼

    將他攬於身前,輕撫他的頭安慰:“小同,阿姐不管走多遠都會站在原地等你,所以阿姐永遠都不會放下你。”他擡起眸來,眼神縮了縮後忽然一把將我腰抱住,隨後便身體顫抖哭了起來,嘴裏含糊着說:“阿姐,我睡不着,一閉上眼就看見阿爹那已經腐爛了的屍體,還有阿孃最後苟延殘喘的樣子。你要去主持那什麼中秋夜宴,還特意來喊我,可是我能去嗎看着所有人歡天喜地慶團圓,我的團圓在哪我一個沒有家,沒有爹孃的人,還能慶團圓”

    聽着他的聲聲哭訴我很心痛,真的是我忽略了他。以爲時間是治癒傷口最好的良藥,過去這麼久他心裏的那道坎應該已經過了,而在阿平將中秋夜宴交給我來主辦時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上面,並沒有去太過關心小同,也沒有想過這個節日對他所產生的衝擊。

    “小同,是阿姐錯了,你原諒阿姐這一回。以後阿姐再不忽略你了,咱好好的過。”

    將臉埋在我身前的小同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即使因爲酒醉而情緒難控,但這淚流得是他心中的苦與痛。我也很難過,在這個月圓之夜感受不到一點溫情,心中只有悲苦。

    朱高煦眯着眼看我們,“這小子真是幸福,有你這麼個好姐姐。”他的語氣帶了點微酸,臉上還貌似羨慕,卻突然又打了個響嗝,然後傻乎乎地自樂起來。

    被他這麼一打岔,我難受的感覺慢慢散了,迴歸到當下,衝着他道:“已經很晚了,你倆這個局也可以散了,該睡覺的睡覺。”

    朱高煦把下巴撐在桌上,很任性地說:“我不睡。難得有個人陪,你又要帶走,一點都不好玩了。”我怔了一下,忘記他也是背井離鄉,與家人分隔兩地,甚至連綠荷都不能相陪。

    低頭看小同,再看朱高煦,終於明白這兩個人爲何能聚到一起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各自有着不能言表的痛,所以在這同醉一場。可能天明之後,兩人都會將此時的頹廢忘記或者隱藏,又迴歸到平時的正經。

    我輕嘆了一口氣,將小同撐起些發現他已經睡着了,把他擱在桌上趴着自己也落了座,又對燕七道:“小七,你也坐下來吧。”燕七難得沒有面露不快,更是沒有半分遲疑地走了過來坐下,並且自行拿杯子倒酒。

    朱高煦見了後便笑了,坐直起身拍了下桌子,“好,就衝你這麼爽快,今晚不醉無歸。”

    一個人是孤立,兩人爲伍,三人就成行了,我肯定是勸不動了。主要是來時就帶了燕七一人過來,而自己又背不動小同沒法帶走,只能乾坐着等他們盡興。

    幸而朱高煦之前就喝得有點多了,與燕七的拼酒並沒持續太長時間就醉趴了下來。

    燕七神智還在,與他合力先將朱高煦搬進內屋後再出來準備去扶小同,燕七朝我擺擺手低語了句:“我來。”便走上前將小同給拉起了背在肩上。

    見他腳步沒有晃悠便沒說什麼,只隨走在側。

    靜默中走了一路,燕七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句:“朱高煦有一句話我贊同。”

    我訝異地轉眸,“什麼”

    他說:“我肩上背的這小子真是幸福,再怎樣他還有你這個姐姐。”

    我靜默了下,感到很無力。這一個中秋夜實在是不好過,誰都不好過,我辦那宴席辛苦,元兒被冊封爲太子讓我頭疼,阿平費盡心思甚至連後事都交代了肯定也不能覺得這個中秋過得好吧,再看這邊,從小同到朱高煦,再到燕七,一個個都心裏發苦,不是失去了親人就是背井離鄉,無法與家人團聚的。

    輕嘆了口氣,可能是人活在這世界上都很難吧。

    我說:“小七,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經拋開了過往,你、小同、還有朱高煦,你們三個人都鑽在了牛角尖裏,認死扣的把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認作是親人,但你如何判定阿平又如何判定我難道在你心中阿平還不足以成爲你的家人嗎”

    我這麼說是因爲知道阿平在燕七心中的地位,他可以爲了阿平放下對這個皇族的仇恨,這許多次的捨命相隨,早就不會單單是爲了報恩了。

    他默走了片刻居然認同了我:“你說得也對。公子近來很辛苦,他的心思很重,我並不太懂他在愁什麼,但是覺得你該多關心一下他。包括我揹着的這小子,他平時就很沉默,可能與我生長的環境不同吧,他的心坎怕是一直都沒過得去。至於那朱高煦,你大可以不用去管,他就是無病呻吟,沒什麼事的。”

    聽到後面我忍不住想笑,“你和朱高煦還沒和好”

    燕七輕哼了聲,“看他不順眼。”

    他哪是看人不順眼,就是惦念夙願。也不知他心裏頭是否還在意那件事,現在他當了大內總管,怕是很難再娶妻了。當然這時候我肯定不會再去提綠荷,朱高煦來京也沒帶人來,我甚至都沒去過問,就讓恩怨在過往裏消散吧。

    時間永遠是傷口最好的癒合劑,再大的悲傷都會漸漸消散在時間洪流裏。可能會留遺憾,但到最終依然會是沉在心的最底層,至此塵封不再憶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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