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噠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步履雜亂,看來不止一人,劉娟兒嚇得魂飛魄散,慌不擇路地跑進了西柳衚衕。
那個姓葉的不知玩什麼玄機,不許她等爹出來,還叫來兩個婆子和一個丫鬟強行押着她返回北街,她明知此時點心作坊回不得,哪裏肯從
幾個花紅柳綠的粉娘甩着手帕迎面而來,劉娟兒一愣,心中警鈴大動。
是那那時快,一個纖弱的身影奔命攢跑了幾步,向前一個飛撲,將驚疑不定的劉娟兒撲倒在地。
“救命救命啊嗚嗚”劉娟兒剛叫了兩聲,便被一個散發着奶香味的點心賭住了口。
“妹,你千萬莫要叫嚷快隨我來”竹扯下臉上的布巾,喘着粗氣抓住劉娟兒的胳膊,拼命向後方拖拽。
劉娟兒被拖得四肢懸空,忙嚥下嘴裏的點心,甩着兩股辮子踢打着叫道“你是誰你要做啥我不跟你走”
這煙花之地常有些逼良爲娼的事兒,過路行人見怪不怪,並無人上前查問。
竹捂住劉娟兒的嘴巴,滿臉急色地低聲“妹,且聽我一句你可是清白人家的丫頭,進了這西柳衚衕是要壞名節的”
西柳衚衕啥玩意兒咦這少女好像在哪裏見過劉娟兒愣了片刻才認出竹,回想起謝長留的那遭事,不由得停下動作,滿臉狐疑地瞪着她。
“你爲啥要這到底是”劉娟兒掙開竹的手,正要追問清楚,卻突然覺得一陣睏意上頭,眼前一花,竹的臉變成了泛着毛邊的虛影。
“妞妞,莫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竹沉着臉唸唸有詞,用布巾矇住劉娟兒的臉,抱着她朝西柳衚衕對面的一個衚衕跑去。
兩個婆子連籲帶喘地跑進西柳衚衕,冷眼一看,街面上早沒了劉娟兒和那蒙面女子的身影,惟有地面上落着兩隻布鞋和一個摔壞的竹籃。
“奶等等我”丫鬟踢蹬着短腿徐徐追來,一頭扎進一個婆子懷裏。
“哎喲,我的祖宗,你可不能進這地界”
那婆子急忙摟着丫鬟往外走,另一個婆子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劈頭蓋臉地罵道“夏婆子,你還要去哪裏現在看丟了人,你我如何交差”
“你個瓜婆子這西柳衚衕是我們豆能進來的地方嗎要追你去追,我可要帶我孫女兒快些離開這腌臢地兒”
“一早就讓你別帶她來,綁手綁腳的不利落現在出事了你就想走,沒門”
“我們豆也是正經伺候主子的,憑啥有外賞的事兒就不許她來”
“漏嘴了吧你不就是爲了多討一份賞那成現在人沒了,你就自去多領一份罰吧省得大家不乾淨”
“你誰不乾淨你敢再一遍”
兩個婆子指着對方的鼻子大罵不絕,漸漸動起手來,一個抓頭髮,一個扯耳朵,叫罵着纏鬥在一起,
豆怯生生地在一邊,被劉娟兒那一下猛踹,她的鞋也被踹鬆了腳,撒丫子一路追來,鞋子早不知落在哪裏,此刻她的兩隻腳僅剩布襪,覺得這地面上刺楞楞的膈應得慌。
豆瞧見地上的布鞋,頓時眼前一亮,覺得還算齊頭圓腦,便悄悄撿起來穿到自己腳上,踢踩兩下,笑得合不攏嘴。
兩個婆子打了半天,惹來一堆酒客粉娘圍觀。
徐桂芳引着一路人馬走到衚衕口間,捂着鼻子朝身後飛了個眼神。
幾個漢子鬼鬼祟祟地走進人羣,有意將廝打吵鬧的兩個婆子隔開。
一個身着舊衣,毫不起眼的中年婆婦偷偷摸到豆身邊,俯下身子對她笑着問“妞妞,你腳上穿的鞋是孃親做給你的嗎”
“噯”布鞋輕便舒適又好看,豆已將其視爲己物,便笑着點點頭。
那婆婦微微一笑,將一方沾滿了奇香的手帕猛地捂在她臉上。
北街,點心作坊。
方思勞和萬氏蹲在東邊大屋的炕牀上,兩人都將一邊側臉貼着牆壁,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萬氏心神不寧地扯了扯方思勞的衣袖,低聲問“咋還不見動靜”
“噓點聲”方思勞皺着臉,狠狠瞪了萬氏一眼“隔壁那傻子不鬧騰出來,咱就不能走”
“哎喲,你瞧你辦的啥事兒爲啥非要讓那家的傻兒子鬧出來”
“這這事能成嗎平白無故多一條人命,我這心裏怎麼懸得慌”
“這就叫餓死膽大的撐死膽的滿爺的事兒一成,咱手裏已經算上兩條人命了蝨子多了不愁再者了,那傻子跟虎子的年齡相仿,身條兒又相似,到時候準沒人看得出來”
“可這事兒還是懸啊,你忘了那天劉高翔親眼撞見咱們去撬鎖”
“那又如何等放了火,動靜一大,兵荒馬亂的,誰的清”
萬氏無話可,只好一屁股坐在炕上,抹了把面上的冷汗,沉沉吁了口氣。
“他表叔,他表嬸,在屋裏嗎”
門外突然傳來胡氏的聲音,嚇得方思勞險些滾下炕去。
兩口子緊張地一對視,齊聲道“歇着吶”
“青天白日的咋就歇上了我煮了點山楂湯,過來喝一碗吧”
“不用了”
“唉,這可咋辦來想等他爹和娟兒回來大家一起喝,結果煮多了,也不知他們咋還沒回來,我還是讓虎子去瞧瞧”
“別別”方思勞忙挺身而起,對着門外嚷道“你嫂子正覺得胸口悶得慌,我讓她出來喝兩碗”
“噯那我去盛湯了”
“你幹啥”萬氏惡狠狠地擰住方思勞的耳朵“你想去聞狐狸精的騷味兒就直,幹啥掰扯上我”
方思勞氣急敗壞地推了萬氏一把,將耳朵抖落出來,一面揉着耳朵一面低聲罵道“真是蠢笨如驢她要是讓虎子去找人,徐娘子那邊咋辦”
萬氏他啐了一口,低聲道“我還沒問你吶你咋就能篤定那邊下手幹淨”
“沒有萬全準備,咋能讓徐娘子動手”
“你咋知道他們今兒會去南街那丫頭又不能進西柳衚衕”
“嗐就你愛瞎操心我不是給強子下了假定嗎宜春樓今兒等着馬豆蓮上席強子那人一向老實,肯定會把丫頭和驢車留在衚衕口,自己送進去”
“丫頭從來沒出過大門,南街的人哪裏認得”
“這不有強子跟着嗎徐娘子肯定是認得強子的還別,我爲了萬無一失,還偷偷把丫頭的布鞋拿去給徐娘子看過”
“這布鞋不都一個樣兒嗎”
“不一樣,不一樣,那雙布鞋的底邊兒上滾着兩道白線,我看得真真的,今兒丫頭出門時就是穿的那雙鞋”
萬氏微微鬆了口氣,回頭看了牆壁一眼,揉着腮幫子“我看這一時半會還不能鬧出來,咱都去喝碗山楂湯吧唉,盯了一下午,渴死我了”
方思勞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跟在萬氏身後走出門去。
院子裏已擺開了桌椅,桌上立着一大盆熱氣騰騰的湯水並幾個碗。
方思勞搓着雙手走到桌邊坐下,端起面前的一碗山楂湯喝了一大口。
他涎着臉對起身打湯的胡氏笑道“這湯不錯又酸又甜,夠味兒”
想到這麼好的女人馬上就屬於自己了,方思勞簡直樂上了天
萬氏見他一臉色相,心裏噌噌地冒着火氣,她端起碗胡亂灌了一大口,也嘗不出什麼味兒,只覺得如鯁在喉。
胡氏清淡一笑,一面招呼身邊黑着臉的虎子坐下,一面又打了兩碗湯。
“這山楂湯用的是老農家自己晾乾的山楂,十分開胃健脾,這鍋已經煮了一個上午了,正是入味的時候,表兄表嫂別客氣,多喝兩碗”
“噯都是一家人,我就不客氣了”方思勞笑得上下眼皮都捱到了一起,忙又端起一碗湯,對胡氏討好地笑笑,仰頭一飲而盡。
一刻鐘後,虎子冷眼瞥着趴在桌面上昏睡過去的方思勞和萬氏,端起裝着山楂湯的木盆,兩手一揚,統統倒了個乾淨。
胡氏擡起手,將鬢邊的一縷亂髮彎到耳根後,對虎子淡淡地笑道“收拾收拾,咱也準備走吧。”
虎子點點頭,正要走開,突然聽到院牆處傳來一陣古怪的喧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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