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娟兒剛要爬上驢車,便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轉了頭。
只見卞鬥坐在一個黑頂大馬車背面的橫木上,目無表情地對她擡了擡下巴。
劉娟兒呀了一聲,幾步跑到他身前,好奇地問“扁豆大哥,你家少爺不是早就回京了麼你咋沒跟着去”
卞鬥臉上一黑,哼哼着“會話不會懂不懂禮扁豆是你叫的嗎”
“來就是我叫的,你還不是叫我燒餅,難聽死了”劉娟兒鼓着粉白的臉,也跟着他哼了一聲。
卞鬥氣樂了,不知爲何,看到這丫頭他嘴裏的話總是會比往常多上不少。
“老爺不讓我跟少爺同路走,怕我又隨便拐帶少爺四處跑,要不是少爺求情,我早就被踢去當粗使廝了”
“這哪能怪你呀不是白奉先自己要去看善孃的麼”
“去去,女子哪能對外男直呼其名你娘沒教過你”
劉娟兒氣鼓鼓地瞪着他,一手叉着蠻腰,鼻孔朝天地“你們家白少爺許我叫的怎麼着你不行就不行呀”
卞鬥突然一笑,拱了拱手冷聲道“行你最行記得要好好看護善娘,別讓她有個三長兩短的,不然”
劉娟兒被他冰冷的眼神嚇得一縮,翻了個白眼,低聲嘀咕道“明明長得還不錯,幹嘛總拿眼神嚇唬人把姑娘都嚇跑了,看你以後怎麼娶妻生子”
卞鬥板着臉沉聲道“又編排我什麼話有膽子出來呀”
劉娟兒一噎,擡起頭心翼翼地問“一直想問,又怕你們生氣你家還少爺還那麼,善娘真的是他的乳孃嗎”
“這還有假”卞鬥板着臉,簡明扼要地“善娘四十三歲有了老閨女,可惜剛出生就夭折了恰逢夫人生產後奶水不足,少爺就是喫善孃的奶長大的。”
我的天那善娘豈不是還不到六十歲這是受了什麼磋磨才顯得那麼老的
劉娟兒正在心裏唏噓感嘆,虎子在不遠處頂着嗓門大聲催她上車。
“走吧後會有期。”卞鬥對她一點頭。恢復了冰冷沉默的表情。
驢車嘚吧嘚吧地順着一長溜馬車悠然前行。剛走到排隊的馬車末尾,劉樹強身邊傳來一聲耳熟的召喚。
今兒什麼日子真倒黴出門忘了看黃曆呀見葉禮從隊伍末尾處的一輛馬車裏伸出頭來,劉娟兒皺着臉,慢慢挪到虎子身邊。
虎子陰着臉,看也不看下車拱手作揖的葉禮一眼。
唯有劉樹強覺得“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憨笑着對葉禮回了一禮。
“葉公子這是要出遠門呀”
“是,家父令我去胡貴水府一帶採買新鮮辣椒。”
“喲,那路可遠這麼熱的天,路上也不怕壞”
“讓劉叔擔心了我已聯繫好那邊的商船。回途直接走水路,船上建有藏冰閣。壞是壞不了的,只是也沒有剛摘下來的新鮮也曾有行商將辣椒種子帶過來,可惜我們清河道一帶的水土無法種植”
劉娟兒忍不住了,脆生生地開口道“真傻爲啥不把辣椒曬乾了運回來”
葉禮一愣,擡起一對清澈明眸,滿臉笑意地看着劉娟兒。
“閉嘴就你能”虎子惡狠狠地瞪了劉娟兒一眼,一把將她拉到旁邊。
劉樹強尷尬地笑笑。對葉禮拱了拱手,匆忙拉着一對兒女駕車離去。
南門口離西街菜市不遠,這個時節太陽落的晚,劉樹強一家人頂着明晃晃的大日頭趕車,三人臉上都浸了一層細汗。
剛一路過流民所,卻見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步伐蹣跚地向他們跑來,遠遠地就對劉樹強不停擺手。
“爹是瓜婆子快去問問是不是咱家出了啥事”虎子臉色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漫上心頭。
瓜婆子好不容易跑到驢車跟前。喘着粗氣不上話來。
劉娟兒急得兩步跳下驢車,撲到瓜婆子身邊擡起臉急聲問“瓜奶奶咱家是不是出了啥事兒了您咋這麼着急”
“咳咳劉大兄弟咳咳你快快家去出事了出了大事了”
劉樹強只覺得一個悶雷炸在腦門上,一步跳下驢車,撒腿就往菜市跑。
虎子跳到駕車的位置,咬牙在毛驢屁股上狠狠踢了幾腳,毛驢慘叫一聲,拖着虎子和劉娟兒急速向前衝去。
任憑毛驢怎麼追,也追不上急瘋了的劉樹強。
劉樹強一氣跑到菜市口,剛來得及看到一個衙役將早點鋪的牌匾一棍子捅了下來,隨着一聲劇烈的脆響,“趕早飽”三個字摔成了無數塊瓦片。
劉樹強心中一顫,紅着雙眼衝破裏外三層的人羣,撲到摔碎的牌匾旁,雙手抓着碎瓦片悶聲吼道“誰敢砸咱家的招牌”
沸騰的人聲戛然而止,圍觀人羣紛紛投來異樣的眼神。
“誰敢你這鋪子不乾不淨吃出了人命,你還敢問我”
劉樹強一臉茫然地擡起頭,見一個黃臉瘦高的漢子,身穿捕快服,手持長棍,耀武揚威地立在他面前,用腳尖掂一塊牌匾的碎片,一腳踢飛。
“他爹你總算回來了”胡氏一頭亂髮,紅着眼圈撲倒劉樹強身邊,大聲哽咽道“你快和聶捕頭呀咱家冤枉啊咱家分分的,從不做那缺德事兒從來不敢賣不乾淨的喫食呀天吶”
虎子剛拉着劉娟兒擠進人羣,擡眼便看到爹孃伏在地上大哭,頓時氣血上涌,就手丟開劉娟兒,不管不顧地衝到聶捕頭跟前大吼道“你他媽是哪個門子來的狗差憑啥冤枉咱家憑啥打我爹孃”
“喲呵兔崽子還挺蠻”聶捕頭嗤笑一聲,對身後衙役擺了擺手。
幾個面目兇惡的衙役圍上前來,抓起虎子的胳膊就要動手。
“你們敢放肆欺民”劉娟兒瘋狂地衝上前,一頭撞開抓虎子的衙役,雙眼圓瞪。扯着嗓子高聲嚷道“天理昭昭朗朗乾坤縣令張青大人愛民如子若知道你們在此顛倒黑白。欺民霸市,又豈會饒你再不放開我爹孃和哥哥,我今天就死在你們面前”
着,劉娟兒撿起地上尖利的瓦片,咬牙抵在脖間。
圍觀民衆一片譁然,男女老少都驚呆了,有人甚至拍手叫好。
聶捕頭被她這一番震驚之舉嚇得倒退三步,手持長棍指在劉娟兒蒼白的臉前,語音錯亂地“反了反了衙門執法例行公事豈容你胡言亂語”
劉娟兒雙目炯炯,一臉稟然正氣。嗓音尖利地高聲問道“你砸我招牌,欺我爹孃。打我大哥你自不在乎我命一條可就算死也得讓人做個明白鬼你咱家鋪子不乾不淨喫死人,可有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