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宣嘉言擡手,拂了拂她額前垂下來的頭髮,勾到耳後,“想去就去吧,萬大事有我”

    姜婉婉躺下來,這會兒的心裏很複雜,有感動,有不忍,折騰了幾天得到的答案反而讓她很難受,真是自作孽。

    宣嘉言一遍一遍地撫過她的髮梢,嘴角微微揚起,“好不容易留長的頭髮,回頭又該剪了”

    連姜婉婉自己都說不清楚是有心還是無意,只記得每回看着鏡子,髮型師問她要剪什麼樣的髮型,想了又想,只是說,“簡單修一修就行”就這麼修修剪剪,留着留着就到了現在快要齊肩的長度,風吹過來,掃在脖子上還有些癢癢的。

    宣嘉言見她不說話,壞心地將繞在手上的頭髮微微用力一扯,“怎麼真不捨得”

    “首長不滿意,我明天就去剪了”喫痛的姜婉婉把頭擡起來,不客氣地等了他一眼,把頭髮從他手裏搶回來,“剪個像你這樣的板寸,看你以後還有什麼可扯了”

    “那還是留着吧,也挺好看,像個小女人”宣嘉言並不理會她的抗議,徑自撿起另一撮頭髮繞起來。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的小動作。

    再次靜默的兩個人,姜婉婉突然想到白天的事兒,翻身爬上來,伸手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胸口,聽着胸膛裏傳來的沉沉心跳,很久很久不說話。

    除了看書外,就沒見過這麼安靜的她,宣嘉言稍稍用力將她抱得緊一些,她回抱的力氣又再大一些,頭埋得更緊。他隱隱能猜到出了什麼事兒,任她在胸口的位置蹭了很久,軟軟的頭髮好像穿過衣服,撓在心上。

    良久,宣嘉言還是那麼淡淡的口氣,但說得肯定而強硬,讓人辨不出喜怒,“他們都跟你說了”

    “嗯”姜婉婉沙啞的聲音悶悶的傳來,手掐着他的腰,也不柔軟,“你自己再交代一遍”

    宣嘉言還是嘆氣,拍她的後背,時輕時重,像是懲罰,又像是反覆,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她是我最好哥們的妹妹”

    有些傷痛想要忘記,就要先學會開口。

    她不應聲,等着他接着往下說。

    “新兵營裏誰沒幾個要好的兄弟,阿亮是跟我最鐵的哥們,我們一起入伍,一起進獸營,一起參加偵察兵大賽小媛是阿亮的妹妹,從小就喜歡跟着他,最後還跟進部隊來。我們第一次出海的那一年,小媛正式入伍。”

    姜婉婉動了動,從他的身上下來。兩個人平躺在牀上。宣嘉言手一下子鬆了,好像很不自在,半天才在身側找到安置的位置,明明是想找個舒服的睡姿,偏偏眉心還是緊緊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張家人是不是都特別要強,小媛入伍沒多久也進了第一批女子陸戰隊。阿亮說她妹妹就是他的驕傲,還真沒錯。但小媛沒有等到阿亮回來參加她火藍匕首的授予儀式。”

    說到這,宣嘉言身側的雙手微微收緊,握成拳頭。姜婉婉的手不動聲色的伸過來,握住他,柔柔軟軟的掌心,包不住堅硬的拳頭,但能微微化去漸漸涌上來的激動和悲傷。

    “海盜的槍直接打穿了阿亮的胸膛,我衝上去想要拉住他,終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着他墮入身後的深海里,最後連屍首都找不着。後來部隊裏決定,把阿亮的火藍匕首授予小媛,也算是種傳承。從此,小媛就隨身都帶着這把火藍匕首,這把匕首也一直陪着她成爲第一批出海的女兵。”

    姜婉婉感覺得到掌心下的拳頭在微微顫抖,好像隱忍着巨大的痛苦。

    想起賀航嶽跟她說的話:“阿言後來再沒有提過那天的事兒,包括他在我這的這段時間也從來不提。也許你能讓他說點什麼。孩子,要戰勝心魔,就得面對它。”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這麼殘忍,但她最終還是選擇相信賀航嶽的話。

    過了很久,很久,當宣嘉言重新開口的時候,聲音陰沉,像是被海砂打磨過般沙啞,“出事的那個白天,風和日麗。女兵中隊一如既往的執行巡邏任務,指揮艦傳來消息,在距離我們200海里處有海盜正在打劫一艘意大利籍商船,指示我們立即派人處理那天我應該去的,這樣她也不會落入海盜的手裏十天後,我們成功從海盜手裏將他們營救出來一切卻都晚了”

    姜婉婉能清楚聽見清冷的夜色中傳來咬牙切齒的聲音,聽着,只覺得一股酸氣往上冒,衝進得眼睛也發酸。

    “阿亮兩兄妹都死在那片海上我手捧着骨灰盒從艦艇上下來,甚至不敢擡頭面對張家父母的一夜白頭之後幾年我就再沒出海,從南邊調回了靠近衛城的野戰軍之後的事兒,你都知道了。”

    宣嘉言避重就輕的將故事講完,這個故事很悲壯,卻是比姜婉婉知道的要好上千萬倍。張媛是被海盜凌辱致死的,被發現的時候,她孤零零躺在最底層的船艙裏,那裏伸手不見五指,空氣裏瀰漫着令人作惡的氣味。宣嘉言親手給她穿上軍裝,把她從船艙裏抱出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哭了,唯獨他沒有。

    賀航嶽的心理報告對宣嘉言的描述是這樣的:“他如同一批黑夜裏嗜血的野獸,全身散發着危險,又像他手裏握着的那把火藍匕首,銳利無比。”

    姜婉婉握着那份報告,甚至不敢去想他當時的樣子,他當時的悲憤好像能從報告裏散發出來。

    後來,宣嘉言沒有再出海也並不像他講的那麼簡單。

    他們抓到了那羣海盜,海盜頭子被宣嘉言垂釣在船頭,生生被鯊魚生吞活剝了。這是他回來後主動跟上級交代的,也因此他被調離海軍,並送到賀航嶽那裏接受心理治療。半年後,他重新回到部隊,只是對當年的事再也隻字不提。

    賀航嶽放下手中的心理評估報告,嘆了口氣說道,“早前他再出海前來我這裏做過心理評估,一切正常。只是對當年的事兒還是隻字不願提起。孩子,但願你能解開他的心結”

    誰會想過像他這樣的天子驕子也會有這樣糟心裂肺的經歷,衆人眼中的戰神,也有被壓彎的那天。她心疼他,但不後悔自己這次的選擇。

    “教授,你放心,這次有我在,一定不會讓他有事兒”

    姜婉婉說不上來自己當時哪來的勇氣下了這道軍令狀。

    兩個人又躺了很久,宣嘉言不見她說話,以爲她又睡着了,悄聲起身按開了牀頭的燈,她躺在牀上,瞪得圓圓的眼睛從頭到尾看着他的一舉一動,不吱聲。

    他盯着她嘆氣,“起來吧,不然真餓壞了”

    姜婉婉依舊躺着一動不動,她伸着手,賴賴地說:“我暈了起不來”

    宣嘉言拉着她手,一根根的握緊,捏在手裏,卻沒動,目光從沒有在她身上挪開,靜靜地看着。看得姜婉婉眼中的心疼無處可逃,無所遁形,顫抖着用力捏緊他的手,吸了吸鼻子,壓下喉間的哽咽,說道:“我答應你,以後不管到哪我都好好的,爭取不讓我比你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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