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季錚站在電梯口, 藉着門的反光最後一遍檢查自己的衣着, 正當他撈起那根不老實的頭髮試圖把它固定到它該去的地方時,電梯發出“叮”地一聲,門在他面前徐徐打開。

    門裏一羣上了年紀的阿姨穿着時髦, 手裏拿着把跳舞用的扇子, 正你一言我一語地嘮着家常,門一打開, 一羣人的目光齊齊聚焦在了季錚身上。

    季錚:“”

    有位阿姨特意壓低了嗓子跟旁邊的老友嘀咕:“喲, 現在的年輕小夥子,還挺愛俏的。”

    這阿姨是個大嗓門, 即使壓着嗓子說話,聲音還是清楚地傳到了季錚的耳朵裏。

    季錚:一定是今天出門的方式不對。

    “咚咚咚。”

    三聲過後,門就被吱呀一聲打開,池以歌正手忙腳亂地把家裏的鑰匙塞進包裏, 同時從門口的鞋櫃裏拖出雙鞋子換上,“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她說話聲音輕輕的, 還朝季錚比了個噓的手勢:“小聲一點,溪溪還在睡,別吵醒她。”

    季錚立刻抓住了重點:“你怎麼知道她還在睡”

    “不是說讓聞溪睡客房嗎,難道你們兩個昨晚睡在一起”

    池以歌哭笑不得,這種捉姦的口氣到底算怎麼回事啊。

    她大力把他推出屋外, 同時輕手輕腳地將門帶上,“別看了,我們趕緊走吧。”

    季錚猶在不滿, 從鼻腔裏重重地哼了一聲。

    就知道敷衍他,他要讓她知道,他也是有脾氣的

    “誒,我做了三明治,你要不要喫啊”

    女孩子的聲音從前邊傳來,季錚猶豫了不到三秒,就已經仗着腿長大步追了上去,接過她手裏的小袋子。

    “喫”

    花鳥市場離小區有二十分鐘的車程,沿街的鋪子擺着各式各樣的花草,籠子裏關着的貓貓狗狗應有盡有,季錚的滴水觀音倒是好找,池以歌走進一家鋪子,問了問老闆,老闆立馬就從後邊搬了一盆給她。

    “小姑娘放心吧,這東西好養活,都不用你怎麼澆水,最適合放在家裏了,拿回去能活好久呢”老闆拍着胸脯跟她保證。

    池以歌想起放在季錚辦公室裏那盆一戳就倒的滴水觀音,對老闆這番話在心底默默打了個大問號。

    季錚倒是美滋滋地捧着這盆盆栽,轉頭認真地跟老闆聊起了養這些花花草草的注意事項,還煞有介事地拿手機裏的備忘錄記了下來。

    池以歌在店裏轉了一圈,看了看其他的花卉,讓老闆再包一些起來,回去能擺在店裏。

    老闆拿計算機啪啪一按,給他們抹了個零頭,又拿來袋子方便他們把花提回去。

    老闆的桌上擺了個鳥籠,裏邊停了只黑色的鷯哥,這隻鳥被老闆養得胖乎乎的,脖子那圈橘黃色的毛活像是給這鳥圍了條圍脖,老闆將鳥籠打開,這鳥也不跑,乖乖地停在老闆手上,小嘴巴一張,字正腔圓地念道:“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老闆給鷯哥添了點鳥食,“有意思吧,這鳥兒可聰明。”

    他說着輕輕在鳥屁股上彈了一下,鷯哥順勢飛向季錚,穩穩地停在他的小臂上,那雙小黑豆眼卻是直盯着他旁邊的池以歌瞧,池以歌看它可愛,就伸手摸了摸鷯哥頭頂柔軟的毛。

    鷯哥眼咕嚕一轉,突然張嘴道:“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池以歌:“”

    老闆撫着將軍肚大笑道:“我怎麼說來着,我這鳥兒有眼光吧。”

    池以歌:“老闆你誤會了,我跟他不是”

    “是有眼光”季錚誠懇地看着老闆,“這鳥,您看能割愛給我嗎”

    鷯哥:“在一起,在一起”

    季錚看這隻鳥的目光越發柔和,大有要將它揣進兜裏抱回家的意思。

    池以歌:不是,你還想聽幾遍

    一想到這人把鷯哥牌復讀機帶回家後的場景,池以歌頓覺眼前一黑。

    好在這鳥是老闆辛辛苦苦一手教大的,對它很有感情,任季錚把價提得再高,說不肯賣就是不肯賣。

    沒有買到心儀的鷯哥,季錚仍有些失望,時不時回頭往店門的方向看兩眼,看上去很期待老闆能突然改變主意追出來。

    池以歌:感謝老闆立場堅定。

    “那個,時間也差不多了,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喫點東西”池以歌扯了扯他的袖子,很闊氣地道:“想喫什麼就說,我請客”

    季錚打開後備箱,將那盆滴水觀音寶貝似的放好,他剛想開口,口袋裏的手機猝不及防地響了起來。

    季錚的動作一頓,不情不願地接起電話問道:“喂,什麼事。”

    “喂,老季,你昨天是跟我說,你在花鳥市場那邊,對吧”宋鋒急切地道,“太好了,就你離那兒最近,你趕緊去臨江路金門大廈看看,我們接到報警電話,說那兒有個人要跳樓”

    “老季,老季你聽見沒,你趕緊的啊,我這就帶人過去了。”

    季錚:“”

    他黑着一張臉掛斷了電話。

    今天果然不宜出門。

    臨江路,金門大廈。

    早前趕到的消防員已經布好了氣墊,臨近地區的警員有幾個穿行在大廈間,隔了樓頂的小年輕一段距離,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企圖找準時機把人撲下來。

    警戒線外圍了一堆看熱鬧的人,他們高舉着手機對準了樓頂搖搖欲墜的男人,有人還在人羣中高聲喊着“跳不跳啊,不跳就下來,跳就趕緊,別浪費咱們時間麼不是”。

    季錚從人羣中擠進去,把隨身攜帶的證件給樓下的警察看過,快步衝進了大廈。

    樓頂,男人站在呼嘯的冷風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他一隻腳已經垮了出去,一邊聲嘶力竭地衝後面喊:“別過來,都她媽的別過來,再過來老子現在就跳下去”

    小民警苦口婆心地在那兒勸着,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觸到了對方的雷區:“我說大哥,你這沒必要啊,爲了一個女人,真不值得你這樣,你先下來,下來我們再好好說話。”

    “你曉得個屁啊”男人嚎得悽慘,“那是一個女人的事嗎,啊”

    “我辛辛苦苦工作那麼多年,一畢業起就在那兒工作了,結果呢,說裁就給裁了,我剛付了買房的首付啊,還房貸的錢還沒着落呢,虧我他媽還覺得對不起我老婆,她有了孩子,我還想着挑個好日子就跟她領證結婚的。”

    男人吸了吸鼻子,“結果呢,那娘們拍拍屁股跑了,還告訴我,她肚裏的孩子壓根不是我的,我還跟個傻子似的高高興興把要結婚了的消息親戚朋友傳了個遍,現在是個人都知道老子綠得發光了”

    小民警吶吶道:“好像是挺慘的哈”

    他話音剛落,人就被扯着領子提溜到了後面,“還想刺激刺激他,嫌他跳樓的心不夠堅決”

    小民警瞪大了眼睛:“季先生”

    季錚回頭看了他一眼。

    小民警激動地道:“季先生,我知道你,你特別厲害,我之前在警校考刑偵的時候,考試前每次都要擺上你的照片出來,貢上零食拜拜,第二天考試準過”

    要不是時機不對,他保不齊還要掏出小本本找季錚要個簽名。

    季錚:“謝謝,但我還沒死呢,拜就不必了。”

    “這位先生,在你要跳下去之前,我得先告訴你一聲,以這個高度,再加上底下墊的氣墊,你跳下去,不一定會死,反倒很有可能落得個終身殘疾,沒準下半輩子都得在牀上度過,連動都不能動,無論想做什麼,哪怕是喫飯喝水這種事都得人幫你,尋死都尋不了。”

    季錚很有禮貌地詢問他:“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男人在風中抖得像個篩糠:“你別想嚇我,老子不怕”

    “這怎麼能是嚇你呢,這叫闡明厲害纔對。”季錚話風一轉,“哎,就說你身上這檔子事,誰還沒遇上過呢,要誰都跟你這麼要死要活的,我現在就該把你拉下來,自己擱那兒站上去”

    旁聽的小民警:“什麼季先生您別呀,我我我拉不住你們兩個啊”

    季錚苦大仇深地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向男人靠近:“你當我容易啊,我心上人從前跟我談得好好的,說翻臉就翻臉,跑出國六年,我跟個望妻石似的等她回來,好容易把人等到了,她還不愛搭理我,就昨天,當着我的面跟別人摟摟抱抱親親我我,還把那人留在房間裏過了一夜”

    男人大爲觸動:“老弟啊,做男人不容易吶。”

    季錚:“可不是,難啊。”

    小民警喃喃自語:“萬萬沒想到,像季先生這樣的人,也會被綠啊。”

    匆匆跑上樓的宋大隊長:“”

    被順帶着帶上來的池以歌:“”

    宋鋒拍了拍池以歌的肩膀,複雜地看着她:“小池啊,咱老季是個癡心人,你看,你也不好太,太”

    “欸,我這笨嘴拙舌的也說不明白,你心裏懂就成,咱不能那麼欺負老實人吶。”

    莫名多了個負心人渣頭銜的池以歌:“我知道了。”

    季錚把手背到身後,朝周圍的消防員比了個手勢,他們快速衝上去,趁男人不備,一把將他從邊沿處拽了下來。

    宋鋒走上前,什麼也沒說,老大哥般拍了拍季錚的肩膀,“兄弟,下次哥帶你喝酒。”

    季錚:“不是,你誤會”

    “季錚。”

    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季錚後背一僵,“以歌,你什麼時候上來的”

    “來的不久。”池以歌微笑補充,“剛夠把望妻石那段給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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