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 芝芝死得冤枉, 您一定要幫幫忙,把害了我女兒的兇手給抓出來啊”許望芝的母親兩鬢斑白,一雙手枯瘦乾癟,她與老伴肩並肩坐在一起, 抓着每一個走過的刑警重複這一句話,聲音乾澀沙啞, 像是有把刀劃破了她的喉管, 聽起來字字泣血。

    季錚從會議室走出來, 路過池以歌身邊時, 他腳步一頓, 伸手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按捏一下,繼而大步朝許父許母走去。

    許家二老一輩子務農,大兒子早年病死了, 膝下就只剩許望芝這麼一個女兒,從小仔細呵護着長大,當眼珠子般疼愛,生怕她也會出什麼意外, 好不容易等到女兒大學畢業穩定了工作,以爲終於到了享清福的年紀, 沒想到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老人蜷縮着坐在椅子上,過重的打擊彷彿將生活的希望都從二老身體裏完整地剝離開來,他們怔忪地依偎在一起,像是兩具會喘氣的屍體。

    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 當季錚在她對面坐下時,小老太太竟能猛地撲過去,她眼中燃燒着熊熊的火光,一把抓住季錚的手,指甲都要嵌進他皮肉裏:“是誰,是誰害了我女兒,是誰害了我的芝芝啊”

    “我就剩那麼一個女兒,她是我的心肝肉,是我的命啊,不把那個人抓出來,我就是死了,也不能閉眼”

    周圍的警察趕忙圍過去,勸的勸拉的拉,總算把老太太的手給掰開,讓人重新坐到了座位上。

    許母老淚縱橫,像是被人揉碎了筋骨,哭得都要厥過氣去。

    池以歌聽見響動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跑了過去,她蹲在季錚身邊,握着他的手看他手上的傷口,許母常年務農,年紀大了,手勁卻不小,用力之下在季錚手上劃出了好幾道血痕。池以歌皺了皺眉,問道:“有沒有紅藥水之類的”

    季錚朝她指了指他辦公室的方向:“櫃子裏有個小藥箱,裏面什麼都備着。”

    池以歌轉身就往他的辦公室跑去。

    望着女孩兒匆匆離開的背影,宋鋒撞了下季錚的胳膊,狐疑道:“我說,你不會是故意的吧。”以他的反應速度,不至於躲不過去啊。

    季錚低聲道:“得給她找點事情做,省得她一個人坐在那兒胡思亂想,把自己繞進死衚衕裏。”

    宋鋒把手放在桌下,無聲地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有了一衆警員的安撫,老太太的情緒總算穩定了下來,她捧着一杯熱茶,坐在季錚對面默默流淚。

    “警官,你的手實在對不住啊。”許母擦了把淚,她佝僂着身子,歉疚地道。

    “不要緊。”季錚道,“阿姨,我們是有一些關於許望芝的事情想要問你。”

    “您問,您問。”許母期待地看過去,“只要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答。”

    “許望芝最近這段時間,有沒有跟您打過電話,她最近的情緒怎麼樣,有沒有跟您講起過一些她交友方面的事”

    “我們芝芝很乖的,每禮拜都會給我來電話,她是個懂事的孩子,對家裏從來就是報喜不報憂,不肯讓我擔心。”說到這個,許母神色一黯,“不過她電話裏聽起來,還是挺開心的,上回還說,她沒準過不了多久就能在南市安家落戶了,要把我和她爸一起接過去享福。”

    “哦,是嗎”季錚與宋鋒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微微一笑,誠懇地至少聽上去誠懇地讚道:“您的女兒很厲害。”

    近年來南市各方面發展都不錯,房價跟坐了雲霄飛車似的往上漲,就這樣,房子依然供不應求。別說是許望芝這樣的外來務工人員,就算是南市本地人,想要買房也得搖號排隊,以許望芝目前的經濟條件,想要在南市擁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地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她認識了什麼人。

    許母眼裏閃爍着驕傲的光茫:“我芝芝就是爭氣,她先前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以爲她是說大話哄我開心呢,後來又提了幾次,我才漸漸信了。”

    “芝芝平時省喫儉用的,眼看着就要熬出頭了,怎麼,怎麼就遇上了這樣的事”許母拍着大腿,抹了把眼淚。

    宋鋒安慰了幾句,許望芝的父母得了消息就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許母情緒激動,再沒找到害了愛女的兇手前,她是怎麼也不願離開警局的,他只好招呼着警察在警局附近給二老定個招待所,至少先安頓下來,否則案子沒破,二老的身體就該先垮了。

    宋鋒把二老送到警局門口,保證的話說了一籮筐,等他轉身回警局時,季錚正坐在椅子上,他微微躬着身,方便更貼近正在給他手上的傷口上藥的女孩兒,時不時湊在她耳邊說些什麼,女孩子擡頭氣呼呼地看他一眼,把他的腦袋推過去一點,然而沒過幾秒,這不要臉的就繼續鍥而不捨地貼了過去。

    宋鋒走進了才聽見他們的對話

    “你疼不疼呀”

    “嘶,好疼啊。”

    “那我輕一點好不好,你忍一下,我很快就擦完了。”

    宋鋒面無表情地捂着腮幫子,覺得自己有點犯牙疼。

    季老狗你這廝還能不能要點臉了,還疼,你疼個鬼啊,就破了點皮的事,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以歌要是不給你上藥,你過會兒沒準自個都能好了

    他從沒像現在這一刻那麼想念過家裏溫柔的老婆和愛撒嬌的胖娃娃。

    “好了。”池以歌將棉籤丟進垃圾桶,把藥水蓋子擰好放進盒子裏,“我在你辦公室前前後後找了一遍,都沒找到你說的放藥品的盒子,還是問其他警察要的。”

    季錚面不改色心不跳:“哦,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宋鋒:“”醒醒,你辦公室從來就不存在醫藥箱這種東西好嘛

    “我拿東西過來的時候,有聽見警察在討論許望芝的案子,在犯罪現場,並沒有找到許望芝被挖走的眼睛。”池以歌眸光沉沉,將脣抿成一條直線,“我不明白爲什麼,人都已經死了,他還要帶走她的眼睛。”

    “可能他把那個當成了這次作案的戰利品,所以要帶回去放在家裏日日欣賞,方便回味。”季錚挑了挑眉頭,“沒準是因爲他不喜歡她看他的眼神,順手一挖也未可知。”

    池以歌失笑,她推了他一把:“哪有這麼順手的。”

    季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在心裏補上了另一種可能性。

    又或許,在那個兇手的心中,只有那雙眼睛,纔是許望芝身上唯一有價值的部分。

    如果真是五年前那個人的話,對於這樣一個連環殺手來說,他的殺人動機、行兇的模式和被殺害的對象是不會輕易發成變化的,他心裏一定有一個特定的目的。那麼,他的目的會是什麼呢。

    “以歌,你覺得如果一個女人,購買一條遠超過她目前經濟水平的裙子,並在獨居在家的夜裏穿上它,會是爲了什麼”

    池以歌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爲了穿給自己很喜歡,或者是很重要的人看了。”

    “你也說是一條對於她而言價格昂貴的裙子了,這樣的裙子,一般的女生是不會白白穿她一回的吧,更何況是一個人在家的夜裏,我是覺得,既然是很珍貴的衣服,那也要穿給珍貴的人看,才比較有意義。”

    “再者說,如果不是要見人,都已經到家了,在穿着上當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根本就沒有必要再小心翼翼換上昂貴的裙子啊。”

    她掰着手指道:“要見人的話,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都不會讓女生這麼注重穿着打扮,最可能的還是見喜歡的人吧,準確來說,是認識不久的喜歡的人,所以纔想處處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

    季錚讚許地看着她,脣角是柔和的笑意:“你說的很有道理。”

    他悠悠道:“怪不得你念書的時候,每次單獨跟我出來,都打扮得特別好看。”

    “季錚”池以歌鬧了個大臉紅,她磕磕巴巴地道:“誰跟你說這個了,你不要想太多”

    “好。”要是季錚背後長了尾巴,現在這會兒鐵定搖得正歡,他從容地答應:“我不多想。”

    他斜了宋鋒一眼:“你怎麼還站在這兒。”

    宋鋒:“”

    他認命地道:“我現在就去把許望芝生活中近期認識的異性再仔仔細細地查一遍。”

    “那你呢”池以歌看向季錚。

    “我麼。”季錚摸了摸下巴,朝她笑道:“我當然還有其他重要的任務。”

    “你所謂的重要任務,就是送我回來”池以歌坐在他的副駕駛上,一時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季錚理所當然地道:“當然,你是我最重要的任務。”

    池以歌:“”這人最近到底又看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呀。

    “真的不要我直接送你回家嗎”季錚望向不遠處的甜品店,道。

    “不用了。”池以歌搖了搖頭,道:“與其一個人在家裏胡思亂想,倒不如在店裏呆着,起碼還能多個人說說話。”

    她推開車門下去:“你還有事情要忙,就先回去吧。”

    “以歌姐你回來啦。”方曉楠從窗口見到人影,忙推門跑出來,“你沒事吧。”

    “沒事兒。”池以歌走過去,拍拍她的手讓她寬心。

    “沒事兒就好,你接到警方電話,我都擔心死了。”方曉楠拉着她往裏走,“對了,有位先生來找你,說要找你定蛋糕,已經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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