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斜斜地從玻璃窗照進甜品店裏, 木紋長桌上擺着一束新鮮的花卉, 相貌清俊的男人坐在桌前,手邊是一杯冒着熱氣的咖啡和一塊切塊的紅絲絨蛋糕,他扶了扶架在鼻樑上的金邊眼鏡,給手裏的書又翻了一頁。

    他看得很認真, 直到池以歌走到他身邊,他才如夢初醒般擡頭, 發現了她的存在。

    “原來是梁先生, 實在不好意思, 讓你久等了。”池以歌在他對面坐下, 道了聲抱歉。

    梁安溫和地笑笑, 很體貼地道:“沒關係,我也纔剛到不久。”

    他拿勺子敲了敲放蛋糕的小碟子,道:“蛋糕很美味,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向你預定一款紅絲絨蛋糕,八寸的就好。”

    “當然可以。”池以歌笑道,“您希望什麼時候來取, 有什麼特殊要求嗎”

    “要求倒是沒有,這塊蛋糕的口味足以證明你的手藝, 儘可能做得更美觀一些就可以了。”梁安微一垂首,眼裏泛過一絲懷戀的色彩:“收到蛋糕的人,本身在做甜點這一方面也很厲害,是個挑剔又任性的丫頭, 我不想送出去的禮物會讓她失望。”

    池以歌好奇地問道:“那位小姐是我的同行嗎”

    “不是。”梁安笑道,“不過她從前常說,很希望在畢業後能開一家像你這樣的甜品店,要有大大的玻璃窗,桌上每天都要擺上滴着露水的鮮花,她就窩在店裏,沒客人的時候躺在沙發上曬太陽,等有客人來了,就去做最好喫的甜點給他們”

    “抱歉。”男人突然將話一收,他懊惱地道,“我不該說這些打擾你的。”

    “沒事兒,我很樂意聽。”池以歌笑道,“梁先生等什麼時候有時間了,可以帶那位小姐來我這裏坐坐,我想她應該會喜歡的。”

    梁安望着對面女孩子勾起的嘴角和那一雙笑眼,他垂下頭,喝了口咖啡,“有機會的話,會的。”

    “方便的話,我明晚八點左右來你這裏拿蛋糕,可以嗎”梁安歉疚地道,“我明天白天有事要忙,一直到晚上纔能有空。”

    池以歌思索了一下:“沒關係,這幾天我都是這個時間左右關店,不過您要是實在抽不出時間的話,我讓外賣員送到您那裏,也是可以的。”

    “這就不用了,我可以自己過來拿。”梁安笑道,他站起身,將手邊的書合起來,放回牆角的書架上,“我還有事,就不在這裏打擾你了。”

    “梁先生慢走。”

    等梁安走出店門,池以歌才起身把桌上的盤子收起來,放進洗碗機裏,方曉楠擦了桌子,八卦地湊到池以歌身邊問道:“以歌姐,剛剛這人是誰啊。”

    “來找我定蛋糕的啊。”池以歌漫不經心地答。

    方曉楠吸了吸鼻子,斬釘截鐵地道:“纔沒有那麼簡單呢,他坐在這裏等了都快有一個鐘頭了都,要訂蛋糕的話,街上那麼多蛋糕店,換哪家不行,怎麼可能白白等那麼久,肯定是另有所圖”

    池以歌無奈道:“怎麼,人家是老顧客了,就不能是圖你老闆我做甜點的手藝好麼。”

    老顧客方曉楠愣了一下,這人長得不差,她怎麼會一點印象都沒有。難道是在她不在店裏的時候,以歌姐自己接待的

    算了算了,她甩了甩腦袋,湊在池以歌耳邊道:“要我說呀,沒準這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買蛋糕是假,看上了老闆你纔是真呢。”

    “又胡說。”池以歌道,“人家的蛋糕就是特意給他心上人定的,你就不要瞎想了。”

    更何況梁先生從始至終連她的姓名都沒問過,她自問還沒自戀到這個份上。

    “那就好那就好。”方曉楠拍了拍胸口,“不然萬一讓你給外邊的大尾巴狼叼了去,我可怎麼跟季哥交代啊。”

    季錚池以歌眯了眯眼,隨手抄起一把小叉子對準方曉楠:“這和他有什麼關係,你個小間諜,說,究竟收了他什麼好處”

    方曉楠驚覺說漏了嘴,她連忙捂着嘴,訕笑着往廚房外走,“以歌姐我什麼也沒說我先走啦。”

    “回來,你給我站住”

    季錚還不知道在池以歌的威逼利誘下,自己賄賂方曉楠的事已經敗露,他將車停在金丹小區c棟樓下,從車窗向上看去,視線停留在六樓的位置。

    六樓的窗口黑逡逡的,隨着住戶的被害,屋子上了封條,禁止無關人員進入,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只有許望芝生前養在窗臺上的吊蘭,還有一點翠綠的生機。

    那個夜裏,兇手站在窗前,距他幾步之遙的地方,就是許望芝的屍體,而他站在這裏,目送以歌走遠,那個時候,這個手法嚴謹而縝密的兇手,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做出這樣的決定呢。

    季錚在車裏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下車找到了金丹小區的物業,在出示過證件後,他拿到了一把601室的鑰匙。

    許望芝的房間朝向朝北,房租會相對便宜是不假,同時陽光很難曬進屋裏,在長久的雨天過後,整間屋子都散發着一種發黴的氣味和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可以看得出來,許望芝的生活條件並不寬裕,房間裏的傢俱應該是房東留下來的老傢俱了,衣櫃是最簡單的拼接款,季錚打開衣櫃看了看,裏邊的衣服整齊地按照季節區分掛放,是很簡單的款式,和她被害當天所穿的紗裙相比,其價格恐怕只有那一身的零頭。

    他站在許望芝的梳妝檯前,坐下去的時候,木椅發出嘎吱一聲,季錚起身看了看,才發現那把木椅早就已經與椅身脫節,看上去離散架就差了臨門一腳。

    比起這把破舊的椅子,許望芝梳妝檯上的東西就值得琢磨多了。

    亞克力的小架子陳列着各式化妝品,季錚拿起來看了看,這些東西大部分只是剛剛開封,或者沒用過幾次,應該是近期新購入的。

    季錚打開邊櫃上放護膚品的小匣子,裏邊放着的是一些不同種類的面膜,他往裏翻了翻,從最靠裏的位置抽出一本貼着卡通貼紙的小本子。

    他隨手翻了一下,是許望芝的手賬本。

    季錚:沒記錯的話,他記得宋鋒臨走前還特意讓新進局裏實習的警員把屋裏重要的東西都搬回警局細看,而他們居然把這本本子給落下了

    季錚在心裏冷麪無情地給這幫人打了個大大的“f”。

    他找了把“健全”的椅子坐下,打開了許望芝的手賬本,這本手賬做得很精緻,日期是從她進入現在工作的公司開始,除了文字記錄,上面還配了她自己手繪的圖案,除了工作上遇到的種種事情,連生活中的瑣碎小事也沒有放過。

    這樣類似於“日記”般的記錄,一直持續到一個月前。

    許望芝在那一個禮拜中斷了記錄,等她在開始寫手賬的時候,語氣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

    “我沒有想到,之前出去團建的時候遇見的小哥哥,居然正好跟我在一個城市生活,這真是我這大半年裏最幸運的事。”

    “開心,又遇見他了,真奇怪,原本我是不喜歡抹茶口味的奶茶的,可是他遞給我的,好像連味道也變得不一樣了。”

    “原本還在奇怪,爲什麼最近撞見他的頻率那麼高,今天終於忍不住好奇問了他,才知道原來他是知道我在這裏上班,才經常轉到這裏來的。或許我可以期待,他也是有一些喜歡我的嗎”

    “一起上班的女生都會畫很精緻的妝容,相比之下,我實在是太普通了吧,決定了,從今天開始,我也要認真打扮自己,才能光鮮亮麗地站在他身邊呀,加油加油”

    “最近老是熬夜對着電腦,視力都有些下降了,在想要不要去配一副眼鏡戴起來,跟他提了一句,他好像不是很樂意,奇怪,這是爲什麼呢。”

    “他誇我的眼睛生得好看了,開心,這是他第一次誇我,明天下班回去得記得去藥店買眼藥水回來,我得好好保護我的眼睛纔行。”

    季錚捏着手賬本的手指微微一緊,他無可避免地想到了許望芝被挖去的那雙眼睛。

    手賬本後面的內容無一例外不提到這位許望芝心心念念着的“他”,只是很可惜的是,季錚翻到最後也沒有看到許望芝明確地提出,這位“他”究竟姓甚名誰。

    手賬本最後兩頁是簡短的內容

    “那個領導今天又對我不規矩,明明自己有家有孩子,還老對我毛手毛腳的,實在氣不過,跟他說了這件事,他很擔心我,說晚上會過來找我,要是實在過得不開心,不去那裏工作也沒關係,休息一段時間,他會照顧我的。”

    “雖然不知道他說的究竟是不是認真的,但聽到他這麼說,我還是很高興。”

    “我想,我終於遇到了真正對的那個人。”

    “上週買的裙子,一直想找個機會傳給他看,大概上天都在幫我,不會有比今晚更好的機會了,今天跟他表白的話,他應該不會拒絕我吧。”

    女人清秀的字跡停留在這一頁,最後的日期,是11月2日,許望芝的死亡當天。

    手邊的電話聲急促地響起,季錚合上本子,他按了按晴明穴的位置,按下了接通鍵:“喂。”

    “季哥,宋哥讓您趕緊回警局一趟”電話那頭的警察快速說道,“有個女生說是許望芝的好朋友,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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