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前。

    池以歌將做好的紅絲絨蛋糕放進透明的盒子裏, 打算給盒子繫上漂亮的蝴蝶結, 在準備生日數字蠟燭的時候,她看了坐在餐檯前高腳凳上的梁安一眼,問道:“請問您那位需要送蛋糕的小姐多少歲了”她好準備蠟燭。

    梁安笑着搖了搖頭,他放下手中的水杯:“今天其實不是她的生日, 所以蠟燭就不用了。”

    “好的,我知道了。”

    “對了, 店裏的奶油包賣完了嗎”梁安看了眼櫃檯裏陳列的食物, 他隨口問道:“你家的奶油包很有意思, 我之前在別家店裏喫過的, 裏面夾着的都是純粹的奶油, 往奶油底層鋪了紅豆的,我還是第一次喫到。”

    池以歌系蝴蝶結的手一頓,她的心裏突然戈登一下。

    這不對, 她對自己說。

    給奶油包的奶油裏混上紅豆是她這兩天才折騰出來的小創意,只做過一次,最近因爲許望芝的死,她也沒有心情再去研究這些, 上新的動作就慢了下來。因此,喫到過這款新品的, 只有那天來光顧過店裏的顧客,一批奶油包份量不多,她自己請了哪些相熟的客人試喫,池以歌心裏記得清楚。

    而這些客人當中, 絕對沒有一位,姓梁名安。

    除此之外,原先還有一個人,照說也會嚐到這款奶油包的,那天晚上去給許望芝送外賣前,她就把當天僅剩的一個奶油包當作贈品一起塞進了包裝袋裏,她離開的時候,是把袋子掛在門把手上,那麼,在那個時間點呆在許望芝家裏,同時也是最有可能拿到這份甜品的人,只會是殺害她的兇手

    靜謐的環境裏,池以歌覺得自己都能聽見自己一聲聲的心跳聲,響的她都怕被梁安發現。越是這種時候,她的思路反而變得更加清晰,初遇梁安的那個夜晚,他這麼巧合地跟自己前後腳出現在那個小區裏,說是去探望朋友,可那個小區裏住着的,大多是年邁的老人或者缺少經濟支撐的上班族,無論從衣着打扮,還是所開的車輛上,都可以看出梁安經濟上的優越,他在那裏,又會有什麼朋友。

    池以歌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晚梁安手裏拎着的袋子,那個袋子,到底是從前他來店裏時帶走的,還是拿的掛在許望芝家門口的

    “你怎麼了”梁安望着女生長時間緊緊捏着絲帶的手指。

    “哦,沒什麼。”池以歌驀地回神,她竭力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穩,女孩子略低下頭繼續動作,將絲帶打理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把蛋糕朝梁安的方向遞過去:“好了,給你。”

    冷靜,無論兇手究竟是不是他,她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儘快把人送走,然後馬上將這件事告訴季錚。

    “沒事就好。”梁安揮了揮手裏的車鑰匙,“要不要我順路送你一程。”

    “不用了。”池以歌搖了搖頭,“我還要在店裏整理一下東西,梁先生先走吧。”

    “那好,回見。”梁安頗爲遺憾地聳了聳肩,隨後提起蛋糕走出店門。

    池以歌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豎起耳朵靜靜地聽着外邊的響動,直到聽見車輛發動的聲音傳來,她才鬆了一口氣,帶上手機匆匆向店外跑去,一邊翻開了通訊錄,找到季錚的電話號碼,她的手指劃到那個號碼上,還沒來得及按下去,就覺得脖頸一涼,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貼在了她的脖子上。

    “小心,千萬別亂動。”一隻手橫過來,從她的手裏將手機拿了過去,男人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的響起,冰涼的指尖劃過她的面頰,激得池以歌渾身一顫,“不是說要在店裏整理東西嗎,這麼急着跑出來做什麼”

    “季、錚。”梁安默唸了一遍手機上顯示的名字,“我知道他,是警局的人。啊,想起來了,那天送你回來的,是不是也是他,告訴我,你跟他是什麼關係啊。”

    “答應啊,不要弄髒了自己,好嗎”梁安湊到她後邊低語,月光的照映下,他的眼神偏執而瘋狂,“好不好,思思。”

    池以歌正想脫口而出她不是思思,梁安手裏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與池以歌對視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一下,道:“你是個聰明的姑娘,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對不對”

    池以歌連忙點頭。

    梁安按下了擴音鍵,將手機往池以歌那邊遞了遞。

    值得慶幸的是,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季錚的聲音。

    “喂,以歌,你在哪裏,你現在很”

    池以歌快速打斷他的話,在梁安發現不對勁之前,將剛纔想到的說辭說了出去。

    她的父親在她高中的事情就已經過世,這件事情,季錚是不可能忘記的,而以他的聰明,現在應該已經發現不對之處了。

    季錚果然沒有讓她失望,他只停頓了一小會兒,就接上了她的話茬:“是這樣,好吧我知道了,叔叔來你一個人去接可以嗎,要不要人陪你。”

    “不用。”池以歌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而那邊,梁安已經在給她做出掛電話的手勢,池以歌只能儘量展示出更多的信息,“我有朋友陪,就前兩天來過店裏的那個,曉楠也見過,你就放心吧,好了好了,我先掛電話嘍。”

    “好姑娘。”男人將手機從她手裏抽了出去,隨後,池以歌感到有塊紗布覆蓋在了她的口鼻上,她極力想要掙扎,梁安卻始終緊緊束縛着她,直到她的四肢漸漸疲軟下去,眼前的世界也變得越來越模糊,在意識徹底消失之前,她聽見對方在她耳邊發出一聲喂嘆:“睡吧,等睡醒了,我們就到家了。”

    季錚薄脣緊抿,他盯着漆黑的手機屏幕,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席捲了他的全身,他甚至需要花費不少力氣,才能控制住不要讓自己的手劇烈地顫抖。

    他知道,預想中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了。

    宋鋒擔憂地上前:“你怎麼了,電話裏說了什麼”

    季錚聽見自己乾澀到近乎嘶啞的聲音:“以歌出事了。”

    “把拼出來的這張臉拿去進行檢索,重點在五年前的去世者名單裏,將查出來與她有關的對象跟你們在監控裏捕捉到的人像進行交叉比對。”

    “把她店裏打工的那個學生叫到警局來,她可能見過帶走以歌的那個人,好好問一問。”

    “你什麼意思,以歌被兇手帶走了”宋鋒驚道。

    季錚語速飛快,他把話說完,就拿上車鑰匙匆匆向外跑去。

    快點、再快點

    季錚把車停在池以歌的甜品店門口,店裏仍舊亮着燈,裏頭卻空無一人,以歌向來是個很仔細的人,她就算要暫時出去一下,也會將店門好好關着,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而現在,店門卻是大剌剌地敞開着。

    季錚覺得自己像是被丟進了一個什麼無底洞裏,他太陽穴那塊兒的神經突突地起跳,所有的鎮定從容都跑了個沒影,他上前走了兩步,腳下彷彿踩到了什麼東西。

    他彎腰把那東西撿起來,是池以歌的手機。

    粉白的手機殼沾上了地上的灰塵,幾道裂紋撐滿了整個屏幕,已經不能用了。

    季錚的瞳孔猛得收縮,他死死地盯着她的手機,良久,男人緩緩蹲下,像只找不到家了的大狗,將臉埋在了掌心裏。

    意識逐漸回籠,池以歌緩緩睜開眼,她的腦袋依然有些犯暈,眼皮子沉得厲害,她只把指甲釘進肉裏,利用帶來的痛感來讓自己儘量保持清醒。

    她的手腳疲軟無力,被人拿鐵鏈束縛在了一張硬板牀上,綁她的人似乎是怕她着涼,還往她身上蓋了一條薄被,不過這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池以歌試圖活動一下手腳,可惜她被綁的很緊,她想自己掙脫這些鐵鏈逃出去,無異於是天方夜譚。

    她左右扭了扭頭,打量了一下週遭的環境。

    這裏是一個很大的倉庫,裏邊空落落的,只有最簡單的生活擺設,顯然少有人居住,在她的頭頂是一隻明晃晃的白熾燈,耀目的燈光刺激得她眼睛難受,池以歌下意識地閉了閉眼。

    她聽見有人在向她走來,附帶着還有椅子在地上拖動的聲音,對方坐在了她的牀邊,即使閉着眼睛,池以歌仍然感受到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臉上。

    “既然已經醒了,就別裝睡了。”梁安輕輕撫摸着女孩子細膩的臉頰,強烈的光照更顯得她肌膚白皙透亮,吹彈可破,“我都看到你的眼珠子在動了。”

    知道瞞不過她,池以歌索性把眼睛睜開,她直視着梁安那張臉,“你到底想幹什麼。”

    梁安坐在椅子上,他穿着合體的西褲,襯衫袖子被挽起,露出堅實有力的小臂,他的手指在池以歌眼眶周圍遊走,像是在撫摸什麼珍貴的寶物:“還是會動的眼睛更好看,也更像。”

    “乖,你開心一點,不要拿這種眼神看我。”

    “思思從來不會這樣看我。”

    男人語氣溫和,說話時的腔調像是情人間的低語。

    他依然披着池以歌第一次見到他時那張文質彬彬的麪皮,但她心裏明白,揭開這層僞裝,這人背後到底藏了些什麼陰晦而瘋狂的東西。

    池以歌沉默不語,她告誡自己,這時候觸怒對方不會是什麼好的選擇。越是這種時候,她就越得冷靜,爲自己儘量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她得等他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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