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以歌原以爲他會一直這麼鎖着她, 事實上, 他沒有。

    梁安走到一旁,從抽屜裏取出一隻注射器的包裝,他走到她身邊,將她的衣袖撩起, 不容抗拒地按住她的手,將注射器裏的液體推進她的身體裏:“別亂動, 這不是什麼壞東西, 它只是會讓你安靜一點, 不會做出什麼惹我生氣的小動作而已。”

    男人低下頭, 輕輕撫摸着她凌亂的長髮, 將脣印在她的額頭上:“好姑娘,你也不想這麼一直被我鎖着,對吧。”

    池以歌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冰窖, 她無力地閉上眼,一滴滾燙的淚水順着臉頰淌了下來。

    “我做了你喜歡喫的咖喱蛋包飯,你不是說,最喜歡喫我做的東西了嗎。”她的聽話彷彿取悅了這個男人, 梁安將束縛着她的鐵鏈從她身上取下來,池以歌心念一動, 她剛準備從牀上爬下來,四肢卻疲軟無力,連一絲勁道都使不上來。人一離開牀這個支撐點,就差點跪倒在地上。

    池以歌脣色發白, 這樣子的她,就算勉強走到了門口,恐怕連倉庫前邊的那扇卷門都拉不開吧。

    梁安始終靜靜地站在一旁,注視着她的舉動。直到她快要摔倒的時候,才伸手去把人扶住,將池以歌橫抱起來,放在早就準備好的輪椅上。

    他似乎心情很好,將她推到餐桌邊時,還有心思舀了一勺食物送到她嘴邊,微笑着和她講:“嚐嚐看,味道有沒有變。”

    池以歌沒有搭話,她的目光落在梁安身後那個靠牆的小架子上。

    那上面只放了一樣東西

    一雙眼睛。

    準確的來說,那是一對被泡在福爾馬林裏的烏黑眼珠。池以歌看過照片,她記得這雙眼睛仍在許望芝臉上時,是怎樣的顧盼神飛;此時,它們脫離了主人的身體,失去了原有的光彩,而被梁安放在這裏,成爲他其中一件“收藏品”。

    梁安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他順着她的視角看過去,落在拿對眼珠上,他撇了撇嘴,走過去將泡眼珠的盒子拿起來,毫不在意地扔進垃圾桶。

    “單看這個一點都不像你,醜得很,還是丟了的好。”

    梁安與她對視,臉上依然是溫柔的笑容,他將她的臉輕輕板正回來,把勺子重新餵給她:“不要看這些髒東西,我的思思,看我就夠了。”

    他管那個叫髒東西。

    池以歌覺得自己似乎是出現了幻聽,她聽見許母在警局時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想,要不是殺許望芝的兇手還沒有抓到,這位母親是恨不得能隨了女兒一起去了的。

    我一定是瘋了。池以歌在心裏對自己說。

    她擡起頭來,直視着梁安的眼睛,她的語速不快,每一個字都很清晰。

    她對他說:“我不是你的思思。”

    “這裏,從沒有你的思思。”

    梁安的笑容一點點從臉上淡去,他從一開始就平和淡然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裂痕。

    他將勺子丟回餐盤上,清脆的聲音聽得池以歌的心同時一顫。

    他取出一張絲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我想,我該教教你,什麼叫聽話。”

    南市公安局。

    時針早已過了十二這個數字,周邊的街道上靜悄悄的,只有野貓的叫聲會偶而傳來,而警局卻依舊燈火通明。

    季錚站在窗邊,他一動不動,像是已經活成了一尊石雕。

    而事實上,他的腦海裏正不斷浮現先前幾樁案子裏受害人的模樣,他清楚池以歌落在這樣的連環殺手裏,會得到怎樣的對待。

    對方把她想象成某個人的替代品,最開始的時候,他或許會肯好好對她,可一旦池以歌做出任何違揹他設想的行爲,因爲她比先前任何一個人都來得相像,此人的怒意也會更加激烈,而她將得到的待遇,將變得更加殘忍。

    就算她事事順着他行事,可她畢竟不知道在對方心裏,需要她扮演的是一個怎樣性格的角色,只要露出丁點的破綻,其結果與前者並不會有太大的差異。

    在全然陌生的環境裏,面對這樣一個人,他的以歌,現在一定很害怕吧。

    季錚原本以爲,他和以歌還有很長的時間,可現在,那些規劃裏的時間突然就被一雙大手拂了個乾淨。他有些茫然地想,如果失去了她,他該怎麼辦呢。

    宋鋒站在他背後,他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我們會把以歌平安救回來的。”

    “宋隊,季哥”坐在電腦桌前的刑警發下手裏啃了一半的麪包,他激動地站起來,“有發現了”

    季錚周身一凜,大步走了過去。

    刑警將電腦屏幕朝他們這邊挪了挪:“你們看這個女人,她叫梁思思。早在五年前過世,她因承受不了病痛的折磨,選擇了斷了自己的性命,這是她的照片,你們可以看到,她與前幾名被害人都各有相似。”

    照片拍攝於梁思思未患病以前,照片裏的女孩天生一雙笑眼,穿着一襲白裙正在花海間,正衝着不遠處的拍攝者微笑。

    而到了後期,這個女孩已經被病魔折磨得失去了生命的光彩,她剃了光頭,整個人都瘦脫了相,看上去就像一具會動的活骷髏。

    “最重要的是。”刑警低頭敲擊着鍵盤,調出另一張人像:“梁思思出生於一個重組家庭,她有一個異父異母的哥哥,名叫梁安。目前在南市第一醫院工作,是住院部的主治醫師。”

    “在許望芝所工作的大樓附近,監控曾多次捕捉到這個身影,與梁安相吻合。並且,梁思思住院後期,因爲高額的醫療費和她的病情,他們的父母都已經放棄了治療,很少來醫院陪伴女兒,只有梁安,每天雷打不動地出現在梁思思的病房裏,將照顧她的任務一肩扛起。”

    “許望芝出事的那個夜裏,原本應該是梁安值班,但那天晚上,他因身體不適請假,和同事換了班。”

    “另外,我查到了五年前那幾名被害者的記錄,發現一個了不得的巧合,這個梁安,同時是第二名受害者的家庭教師,並在第三名受害者經常光顧的咖啡店有過一段時間的兼職,也就是說,他與這兩名受害者,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接觸。”

    宋鋒喃喃道:“再加上五年後的許望芝和現在的以歌”

    他激動地拍了一下刑警的胳膊:“幹得好,馬上把梁安的家庭住址報出來給我,快”

    池以歌被放在了一把椅子上。

    這樣的深秋,她被迫換上了一條夏日裏的潔白紗裙,梁安就站在她身側,給她淤青的臉頰上細細塗上粉底。

    他冰冷的手指劃過她的肌膚,激得池以歌忍不住顫抖。

    “好了。”梁安着迷地看着鏡子裏的女孩兒,“你看你現在多漂亮,我早就跟你說了,要聽話,你爲什麼就是不聽呢。”

    池以歌低垂着眼瞼,事實上,她現在並不好受。

    被踢打的小腹和手臂無時無刻不向她傳遞着痛感,不知道是藥物作用還是她本身就在發燒,她的腦袋沉得厲害,身上有時冷得刺骨,有時又像是被放在火架上炙烤,只要她的動作稍微大些,眼前就會一片眩暈。

    她不用去看就知道現在梁安把她打扮成了誰。

    思思。

    在梁安眼裏,她好像也被分裂成了兩個人,作爲池以歌本身的她,不具備任何價值,是可以被隨意踢打放棄的,而作爲思思,她卻是他最要命的寶貝。

    明明上一秒,他還提着她的頭髮把她扔到地上,而下一秒,他就可以顫抖着手把她抱起來,自責地撫摸着她的傷口,不停地和她講“思思,你怎麼樣,對不起,都是哥哥的不好”“是哥哥錯了。”

    她的手指動了動,輕輕摩挲着身上的裙子,這條裙子應該有些年份了,整體卻被保存的很好,也沒有發黃。

    她像是個芭比娃娃,被他一點點打扮成他心目中“思思”的樣子。

    梁安滿意地看着她,隨後轉身,重新去櫃子裏拿出一枚注射器。

    池以歌的瞳孔縮了縮。

    梁安拆掉了包裝袋,正當他蹲下身,擡起女孩兒的胳膊,準備將裏面的液體注射進去時,他突然聽見一句微弱而清晰的叫聲:“哥哥。”

    他不敢置信地擡頭。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子朝他露出一個盈盈笑臉,她努力伸手,虛弱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哥哥,我好疼啊。”

    梁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試探地碰碰她的臉,顫抖着聲音喊:“思思”

    “是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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