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皇后彎了彎脣角,對佟美人道:“你說,本宮要對付你”
“你我同在後宮,理應如姐妹,你卻說,本宮要對付你”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是不是你做過什麼對不住本宮的虧心事,良心不安,所以才這麼想”
虧心事
佟美人臉色一白,驚懼地看向容皇后。
容皇后卻沒有看佟美人,她垂着眸,緩慢而耐心地撥着手裏的青花瓷茶盞的杯蓋。
如此片刻,到底是佟美人先沉不住氣,顫聲回道:“娘娘臣妾聽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容皇后“啪”地合上杯蓋。
佟美人的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容皇后擱下茶盞,語氣不辨喜怒:“你抖什麼”
“你說,你聽不明白本宮的話,本宮就再提醒你一句,梵香堂你總知道吧”
梵香堂是京都城裏有名的佛香店鋪之一,正是佟美人孃家,戶部佟侍郎家的產業。
聽容皇后提到梵香堂,佟美人的臉色愈加地灰白,卻仍強扯出笑容道:“不知娘娘怎會提起臣妾孃家的鋪子”
“若娘娘不嫌棄,臣妾便請家母”
容皇后冷然打斷了佟美人的話:“不必了梵香堂的佛香,本宮受不起”
“看來,你當真聽不明白本宮的話”
“那本宮就直說了。”
佟美人雙目圓睜,一眨不眨地看着皇后。
容皇后面若寒霜:“本宮指給你三條路”
“其一,把你做過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本宮可饒你不死。”
“其二,你或是吞金服毒,或是三尺白綾,選個自己喜歡的,乾乾淨淨地自己了斷,本宮可饒你家中弟妹命。”
“其三,你既不肯招,也捨不得死”
容皇后從鳳座上站起,走到佟美人前,俯視着她:“那你最好有本事弄死本宮,就像你們害大皇子一樣”
“否則,本宮要你佟氏闔族,以死謝罪”
佟美人受不住皇后沉鬱的眼神和話裏的威脅,尖叫着站起,對皇后喊道:“說我害死大皇子,你有什麼證據”
“要我自戕,否則就要佟氏闔族死,你憑什麼”
“你無才無貌,能做皇后,不過是因爲有個好姐姐,聖上若不是器重穆將軍,又怎會娶你爲正妻”
“縱然你是皇后,縱然你肚子爭氣,我也從不曾羨慕你”
佟美人狀若癲狂,嘶聲笑道:“因爲,因爲,聖上對你,沒有半分意”
“你枉爲女子”
“哈哈哈哈哈”
容皇后起先有些發愣。
她這裏審着佛香案,這瘋女人怎麼扯到皇帝爲何娶她上頭去了
後宮女子,無趣便無趣在這裏。
容貌再美、氣質再好,心裏卻淨想着恩寵、龍嗣之類的。
心過重,再精緻的美人便也失了靈韻。
說什麼皇帝是因爲器重大姐夫,所以才求娶她
佟氏這是以爲,她會在意
呵
容皇后這樣想着,面上卻笑得眉目舒展:“旁的人都說,本宮是因爲生得像文德皇后,纔有幸入了聖上的眼。”
“卻是頭一回聽說,本宮能有今,所倚仗的原來是穆將軍。”
她笑眼盈盈地看着佟美人:“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不管是生得像文德皇后,還是有爭氣的姐姐、姐夫、弟弟”
“這些,都是本宮的命。”
“還有你大概不知道,本宮八歲那年,就有高僧爲本宮批過命格,說本宮是天命鳳星”
說到這裏,容皇后笑了起來,極暢快似的:“所以啊,你們花那麼多心思,用那些齷蹉的手段,做下傷天害理之事,有什麼用呢”
佟美人踉蹌着步子出了中宮。
是夜,宮人來報,佟美人散步時不慎失足,落水溺亡。
皇后面色如常地放下手中的書冊,默了一瞬,吩咐宮女伺候她更衣。
嬪妃死了,她這個皇后總要去看看。
走進內的卻是皇帝。
暖黃的燈光裏,夫妻二人沉默對視。
容皇后忽然就想起了她初嫁的那幾年。
那時,她雖然纏綿病榻,卻一時難改少女時活潑的心,每皇帝去看她時,她定然已備了滿肚子的話對他說。
她問他奕榕如何,也問他外頭的新鮮事。
她感興趣的新鮮事,是私房菜館出了什麼新菜、戲院裏排了什麼新戲、書鋪裏上架了什麼新話本子
她雖然嘰嘰喳喳地問着,原本卻覺得,他定然不熟悉那些。
可令她意外的是,他們相談甚歡。
後來,她子好些了,他偶爾還會命那些廚子、伶人進府給她做菜、唱戲,也會買時下風行的話本子給她解悶。
容皇后的眼睛便有些溼。
他們也曾有過那般溫的過往。
自她知道簡氏有孕後,就不樂意沒心沒肺地和他說話了。
有一段時間,她看着他,總會難以自抑地想到簡氏。
想到,他對簡氏,是不是也如對她一樣呢
大概是不一樣的
畢竟,簡氏比她要漂亮許多,溫柔許多
而且,他邊不僅有簡氏
想到那些,有些話,她就怎麼也說不出口。
最終便是,相敬如賓,相顧無言。
夫婦二人對望良久,最後,皇帝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落座問皇后道:“佛香的事,你知道了”
容皇后心中冷哼:果然
面上卻笑得得體:“陛下什麼都知道,卻什麼也不對臣妾說”
“這一年來,您看着臣妾如大海撈針般追查奕榕夭折的真相,大抵覺得,臣妾委實蠢笨吧”
皇帝看向皇后,眸中蘊着怒意:“你就是這麼想的我”
容皇后恭敬地屈告罪:“陛下息怒”
面上卻沒有半分懼色。
皇帝氣得肝疼。
若是旁人,他大可拂袖而去。
也就是她,能讓他容忍至斯。
可是,他原就該忍着她。
是他處心積慮,娶她爲妻。
他本該護她一生安然喜樂
皇帝怒意漸消,他儘量放緩了語氣,親自扶皇后起:“我怎會覺得你愚笨”
“事關皇嗣,那些人沒有萬全的計謀,怎敢動手”
“就像這些年,太后也一直在追查孝惠太子離世的真相,卻幾無所獲。”
孝惠太子,乃是昔年簡太后爲先帝所育的嫡子。
孝惠太子薨逝且無後,纔有了後來的龍子奪嫡。
纔有了當今皇帝。
容皇后不解地看向皇帝:“不是說,孝惠太子是英王和馬家害的”
皇帝定定地看着容皇后:“那我說,奕榕是雲太嬪害的”
“先帝停靈時,雲太嬪因追思先帝,特在梵香堂定購上品佛香,又買通了當值的內監、宮女,燃於先帝靈前。”
“與尋常佛香相比,那佛香裏多了味月季香粉,據云太嬪說,是因爲先帝曾誇她,麗如月季。”
說到這裏,皇帝的眸色逐漸幽深:“月季香粉,常人聞之無尤,有心疾之人聞了卻會憋悶心悸。”
“先帝靈前香火繁繁,誰也沒有注意到夾在佛香裏的那一縷月季香。”
“若我說,奕榕是雲太嬪害的”
“鈺兒,你信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