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江敘楓想起方雅淳屢次提醒過他:
“你記得,千萬不能告訴小夏墨玖的事情,她肯定受不了的。”
他有所顧忌,思考了片刻後,才下決心開口道:
“沒有,我沒有別的兒子了。”
聽到這個回答,江隴越的眼神別有深意。
幾分驚訝,幾分不屑,幾分暗喜,又有幾分疑慮。
凌半夏的最後一點希望破滅,目光恍如燃盡的灰,一點一點湮滅,冷卻,最後歸於無聲而寂靜。
沒有別的兒子,也就是說江隴越沒有什麼兄弟。更別說什麼雙胞胎
“您沒騙我”
她的聲音已經顫得模糊不清。
江敘楓心疼不已,可是
“沒有”
凌半夏眼眶更紅,但是還有問題沒弄明白。
“那,當初在紐約,您怎麼會認不出他來”
想起當初紐約時,墨玖和江爸的矛盾和發生的所有事,怎麼看他們也不像是父子倆。
深吸了一口氣,江敘楓努力保持住平靜,回答道:“是這樣,他從小是在英國長大的,由他爺爺照顧,我不怎麼和隴越見面。紐約之前,我和他見面的時候,隴越才十四歲,在美國的時候,我確實已經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了。再說,我當時沒見過他的正臉,見到的時候他也是戴着口罩或是墨鏡,所以我沒認出來。”
其實說起這件事,江敘楓也是愧疚滿滿,自己面對着親生兒子,居然沒認出來。
難怪那孩子這麼恨自己。
凌半夏突然覺得,自己始終堅守着的那份希望和期待,在剎那間灰飛煙滅。
和那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一起,永遠消失了。
絕望,讓她的意識頓時模糊不清,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要做什麼。
她只覺得是一片黑暗,一片冷寂,周圍什麼都沒有,連空氣都沒有了。
“小夏”
看着她的狀態,江敘楓憂心不已。
想過去安慰,將她抱緊自己懷裏安慰,卻被江隴越擋住。
他將小夏拉到他身後去,質問自己道:“我問你,你是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裏的”
“這個你不用管,現在就把小夏還給我,否則我會讓你後悔你所做的。”
江隴越不屑:“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讓我後悔”
說罷,江隴越拉着身後的凌半夏的手,心平氣和道:“跟我走”
凌半夏滿心都是墨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怔怔地和他走了。
“江隴越”
他們走到門口的一剎那,被父親叫住。
江敘楓轉過身,面對他們的背影,嚴肅道:“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確實很優秀,在各個方面都很優秀,但是你還是個小孩子,而且是個從小都沒有怎麼接觸過商業的小孩子,你要想從我手裏徹底奪走世幻集團,還要等個幾百年呢”
這孩子太天真了,自己要是真和他搶公司,他以爲他真是自己的對手嗎
江隴越聽着握住了拳頭,握得骨頭在咯咯作響。
曾經的年少輕狂已不再,他知道嘴硬只是一時之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更何況,自己根本無法反駁父親這話。
因爲僅僅是最近三個月的經營經歷,已經讓他心力交瘁,經營一家公司比自己想象中的難很多。更別說自己會是父親的對手
其實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當初父親不懷疑是自己在背後搞鬼,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自己是他的親生兒子。只是自己幼稚到始終在自欺欺人,所以不肯承認這點而已
正是因爲如此,纔會讓江隴越此刻這般氣惱。
“最晚下星期一,我要是再沒有看見小夏回來,你就自己考慮後果。還有,你最好對小夏好點下週我要是看見小夏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首先就會回去世幻集團,把董事長職務收回來。因爲那個位置,並不是你搶走的,是我讓給你的。”
江敘楓的聲音裏更多了冷肅。
礙於對這孩子的愧疚和抱着補償他的想法,江敘楓纔沒有真的對他動手。
可是這孩子如果再這麼放肆,那就別怪自己狠心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江敘楓不想看見兩個孩子中的任何一個受傷,當然也不許其中一個傷害另一個。
江隴越也學會了什麼時候該冷靜,什麼時候該發怒,所以現在沉住了氣。
但是,江隴越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越來越懷念與法律、與案件打交道的日子。
在英國時,他和上官航經常去貝克街遊玩,經常玩推理遊戲、密室逃脫,那是自己最開心最放鬆的時光。
江隴越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後悔了,後悔做這一切。
就像以前一樣,研習法律,伸張正義,有時候去密室逃脫俱樂部玩幾局,過一下推理的癮,那樣不好嗎那時候的自己纔是最快樂的。
到了深夜,兩個人才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雲瀟山莊。
餘婉雪一直抱着她自己的那隻小熊玩偶等在客廳裏,一聽到開門聲就衝到門邊去。
“半夏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看見她那張笑臉,凌半夏覺得心裏都明快很多:
“婉雪,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我想聽姐姐講故事。”餘婉雪蹭在她懷裏撒着嬌。
“那姐姐去你房間。”
凌半夏終於笑了。
恐怕是,如果今晚陪着這個小天使,自己會有幾分可能會睡得着。
說罷,她便帶着餘婉雪上樓去。
江隴越突然想起來,剛纔凌半夏被門撞到了,傷得不輕,便讓一邊的保姆去拿了一個冰袋和一瓶活血化瘀用的藥來給自己,他親自給凌半夏送去。
只要想到一個平時這麼高傲臭脾氣的傢伙,安安靜靜地坐着讓自己給她抹藥,這種反差,真是讓江隴越的心裏很爽快。
剛到門口,伸手要敲時,裏面傳出餘婉雪糯糯的聲音:
“姐姐,你今天有沒有見到江叔叔就是你爸爸”
“你怎麼知道”
凌半夏躺在她身邊,捧着一本故事書與她一起看着。
聽到這話,她驚了一跳。
“因爲是我聽那個張姐姐說你在醫院後,就打電話告訴我爸爸了,我爸爸就告訴了你爸爸。”
小姑娘的回答漫不經心的,卻在凌半夏和門外的江隴越的心中都投了一顆巨石,激起一層巨浪。
一個七歲的小女孩不會有什麼心機,肯定是她爸爸和江敘楓合謀,在後面搞鬼
事實證明,江隴越的猜想是正確的。
凌半夏把她的身子轉過來對着自己,驚訝地問道:“婉雪,你你爸爸該不是故意把你送來,監視江隴越的吧”
“什麼叫監視”
餘婉雪瞪着天真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她。
也像是兩個人所猜想的一樣,這不過是個七歲的小孩子,連“監視”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怎麼會有什麼心機呢
“就是,把你看見的事情都告訴你爸爸”凌半夏只能這麼解釋了。
餘婉雪倒是也聽懂了,笑眯眯地對她道:“千萬別告訴別人哦”
她這笑不再讓凌半夏感覺溫暖,反倒是心頭悲涼。
這麼小就被自己的父親賦予這樣的任務,讓她過早接觸人性的黑暗險惡,真是太悲哀了最重要的是,她還小,不辨是非,可能現在只是隨意傳播他人的私人行動,搞不好以後,這孩子就會泄露別人的隱私。
而在門外的江隴越,已氣得掉頭離開,手上的藥也已經被他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婉雪,你聽姐姐說,以後不許這樣了。這是不對的”凌半夏耐心教導,“你想想,如果有人把每天你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都隨便說給其他人聽,你會願意嗎”
餘婉雪嘟了嘟嘴,顯得有些爲難:“可是,是爸爸要我這樣做的。我要是不告訴他,他就回公司,不會陪我了。”
看着她這失落的模樣,凌半夏心裏隱隱作痛。
這個缺少父母親陪伴的可憐孩子,父親隨便提個要求,回報只是陪她一段時間,她就欣然答應了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當父母
凌半夏撫着她的頭,安慰道:“婉雪放心吧,姐姐會跟你爸爸去說的,而且,會讓他以後都多陪你一些時間。”
“真的嗎爸爸以後都可以更多的陪我”小姑娘的眼睛都在發光了。
“嗯,”凌半夏向她伸出小拇指。“拉鉤鉤。”
回到自己的房間,江隴越狠狠地把手中的藥砸在牀上。
江敘楓你居然這麼卑鄙,利用這麼小的一個小朋友來監視自己。
果然像你的作風
敲門聲偏偏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江隴越心裏煩透了,任誰他都不想見,直接衝門的放向沒好氣地大喊:
“滾別來煩我。”
誰知,門從外面被打開。
江隴越驚望向門口,走進來一位花甲老人,一口滄桑的語氣戲謔道:
“誰又惹我們隴越少爺了”
“爺爺爺”江隴越臉色立刻變了。
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常在國外跑、今天英國明天加拿大,今天北半球明天南半球的爺爺,突如其來地出現在這裏。
這可真是令自己措手不及。
“您您怎麼突然來了”到現在他還沒回神,怔怔地看着爺爺從自己身邊走過,坐到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