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宮女爲後之妃常有喜 >第156字 容若盡
    那一瞬間,靈璧又回到了七年前,一樣絕望、一樣狠毒,她從不是溫軟良善之人,既然他們不讓她活,那她就先讓他們死

    既然定下毒計就要立即去做,靈璧以探望阿瑪爲名遣了福慧出宮,福慧尋到了菜園子劉,只一頓酒的功夫便打聽到了他何時往明珠府上送菜蔬,回宮之後,他便告訴了靈璧,“菜園子劉每五日去一次,這一次便是五月三十,也就是明日。”

    殿內的燭火泰半熄滅,惟有一盞硃紅薄紗燈籠亮起,夜色深沉,獨有一輪冷月如霜,四下悄然無聲,驟然不知是哪裏的飛鳥別枝,撲棱棱地扇動翅膀,劃破這寂靜的夜。

    靈璧看向鏡中的自己,如月光般清冷的面龐一半隱沒於黑暗之中,冷酷與赤紅在同一張面龐之上交織,那一瞬間似乎將她撕裂扭曲到了極致。烏髮之間別着一朵白花,皮膚因十數日不出門而蒼白,活像是神鬼志怪故事裏的豔鬼,“藥,我已經弄到了,”她從妝臺裏取出一個小紙包,捻於兩指之間,“你只消將菜蔬浸泡於毒水裏,毒液就會淬入菜裏,到時候,納蘭明珠、連同他身邊的人,必死”

    福慧沒有問靈璧哪裏來的藥,他接過藥包,藏入鞋底,次日一早,在宮門纔開的時候,頂着星輝晨露,出了門去。

    可是老天似乎不想給她這個復仇的機會,就在靈璧把藥給了福慧的當夜,納蘭容若死了

    他的死法和胤祚一模一樣,星夜醉酒回府,馬兒狂跳,將他從馬上摔落,頭磕在了大學士府門口的石獅子上,頭破血流,當場殞命鮮紅的血流了一地,像是被拍死在牆上的蚊子,那樣鮮明,簡直到了礙眼的地步。

    次日去上朝的納蘭明珠就着熹微的晨光,看到門口伏着一個死人,他當即就要喝罵,卻在看清的一瞬間昏死過去,家奴將納蘭容若冰冷的屍身翻過來,他大張着雙眼,直勾勾地看向灰暗的天幕,似是不懂自己爲何這樣輕易地死了。

    納蘭容若是納蘭明珠最驕傲的兒子,他才華橫溢、滿腹經綸,雖然在外狎妓、早有風流之名,可納蘭明珠從不在乎,他一心捧着、像鳳凰蛋一樣的兒子,猝然死了

    赫赫揚揚的大學士府陷入了和永和宮一樣的無望,納蘭容若的夫人官氏和側夫人顏氏從守活寡變成了真正意義的守寡,她們跪在納蘭容若靈前放聲大哭,哭她們寂寞的從前、也哭她們如同枯槁一樣的以後。

    經此打擊,納蘭明珠大病一場,他五十大壽的第一份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消息傳入永和宮,青筠叱道:“這才叫報應呢一報還一報,不爽不錯的”

    靈璧一邊臨摹着胤祚的畫像,一邊不無嫌惡道:“憑他也配與我的兒子相較”

    茯苓往硯臺裏添了水,“主子,梁總管傳了消息來”她的話在靈璧冰冷仇恨的目光之中嚥下。

    今早起,梁九功哭喪着臉來了永和宮,原來皇帝自五月十四六阿哥夭折後,至今已過了半月了,不臨朝、着素服,按說仁孝皇后的冥誕已過去,皇帝爲了誰傷心,闔宮皆知,可是能勸慰皇帝的人卻自錮於仇恨之中,外間歌舞喧囂、紅塵豔彩,可她卻不願邁出一步,“姑娘跟你們主子說說吧,老這麼着也不是個事兒啊,要說不見妃嬪,那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可萬歲爺眼下連朝臣都不願見了,這大半個月,只往慈寧宮跑了兩趟,人瘦得厲害,再這麼下去,可不成啊”

    茯苓沉默良久,終是哽咽道:“能有什麼法子呢皇上這樣,您沒見我們主子,命都沒有半條了,要不是”她頓住,“恐怕此時早已”

    靈璧畫完一幅,將原作小心翼翼收起來,裝入白玉盒中,她捧着自己的臨摹之作,掛在佛龕一側,而後點上一炷香。

    香菸嫋嫋,她雙手合十,看着畫中的胤祚,“你別怕,納蘭容若是第一個,接下來額涅會把納蘭揆敘、納蘭揆方、納蘭明珠一個個送下去,讓他們在你面前跪下,給你謝罪。”

    這恐怕也是她餘生活下去的、唯一的動力了

    六月初四,皇帝定下巡幸塞外,太皇太后看着他頹喪的模樣,皺眉道:“胤祚夭折,哀家也很痛心,可你是皇帝,爲何不能拿出個皇帝該有的樣子來”

    皇帝舉起顫抖的右手,“孫兒這個皇帝當得有什麼意思呢自己的兒子被人害死,還不能爲他正大光明地復仇,甚至連一句話,都不能說這樣七勞八傷,不如不當罷了。”

    太皇太后看着他的模樣,心中大痛,驟然想起了孝獻皇后崩逝後,福臨也是這樣,絕望而哀傷,最終舍卻江山,追隨伊人芳蹤而去,難道玄燁也會不不能的玄燁是自己精心選出的帝王之才,他沉穩堅毅、殺伐決斷,有着福臨沒有的心性,他絕不會如此不智不孝

    太皇太后握住皇帝的手,“德妃尚在,胤禛尚在,你們自然還會有孩子,爲何非要偏執於一個胤祚呢”

    皇帝看向這個遲暮老人,眼底有了瑩然的淚,“沒用了皇太太,德妃恨孫兒,她怨孫兒,再也不想見到見到我了”

    那一瞬間,他淚如雨下,哭得抖心擻肺,他不是君臨天下的帝王,只是一個沉浸於喪子之痛中的阿瑪,向着太皇太后哭訴。

    太皇太后攬住皇帝高大結實的身軀,輕輕拍打着他的脊背,“德妃看似溫順,但性子卻極爲孤傲,又過分偏執,這樣的人實在不適合留在皇帝身邊,她就像是一把刀,遲早要劃傷你的,皇帝,趁着這次,冷她一段日子也好,讓她好好想想,身爲嬪御,第一位的永遠的帝王,而不能是自己的孩子和那點無用的悲傷。”

    皇帝倚在太皇太后膝蓋上,虛弱無力的目光逐漸冷靜下來,“孫兒不怕被劃傷。”便是磨光她的銳氣,自己也一定要把這把刀牢牢地攥在手心裏,終生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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