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宮女爲後之妃常有喜 >第157章 胤禛難
    靈璧是在六月初七的晚上再一次踏出了永和宮的宮門,是皇貴妃推開了塵封的永和宮大門,她穿着殷紅的衣裳,臉上滿是淚珠,她揪住靈璧的衣領,將她從蒲團上提了起來,衝着她激憤地大喊大叫,“胤禛發了高熱,數日不退,自那日你把他拋棄在雨中,他便病了,你這個生母,你好狠的心”

    靈璧乾澀的眼球微微轉動起來,疼痛從骨縫之間滋長,皇貴妃將她拋開,冷冽決然,“你守着你的傷心過日子去吧,你這個生母都不在意胤禛,那我這個養母又何必傷懷等他和胤祚一樣去了,你再來後悔吧。”

    靈璧倒在茯苓、青筠懷裏,皇貴妃見不得她這樣想被抽去了脊樑的軟弱模樣,她扯過靈璧乾瘦的胳膊,拉着她往承乾宮去,“走你跟我走我非要讓你看看胤禛不可,看看你是如何作踐自己的兒子”

    靈璧被她拉着、扯着,跨過門檻的那一刻,明亮的陽光刺得她眼底生疼,幾乎就在一瞬間,便有淚如雨,一個皇貴妃、一個德妃,天底下最尊貴的兩個女人,彼此撕扯着、扶持着、喝罵着,穿過冷寂的宮道,在無數宮人錯愕的目光之中,皇貴妃將靈璧摜在東配殿寢殿的腳榻上,指着燒得小臉通紅的胤禛,“你看,他是不是你的兒子,你看”

    靈璧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覆上胤禛的臉,他的臉滾燙如炭火,將自己枯冷的心一點點點燃,手心的人、眼中的人,和胤祚那樣像,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乍得看到胤禛,胤祚的死狀浮現眼前。

    她怎麼能,怎麼能這樣絕情呢

    這也是她的兒子啊

    靈璧緩緩跪坐起來,絞了帕子覆在胤禛頭上,柔聲呼喚他,胤禛似有所感,他睜開黑沉沉的眸子,小聲喚她,“額涅”

    不是德娘娘、不是德額涅,他像是火海中的那一夜叫她額涅,胤禛已經八歲,人事漸通,他自己面對着失去弟弟的額涅退開,他自己沒有安慰額涅,是他的不孝。胤祚是那樣可愛的弟弟,他活潑鮮豔像是初升的太陽,每個人都愛他的笑容,他離開後,胤禛悄悄地哭了幾場,卻不敢讓皇貴妃知道,唯恐傷了她的心,“對不住額涅,對不起”

    靈璧親親他的額頭,“不怪你的,胤禛,好孩子,不怪你”

    皇貴妃將太醫熬好的藥端給她,自己扶着胤禛坐起來,看着靈璧喂着胤禛喝藥,胤禛到底是孩子,喝過藥,發了汗,便又迷濛睡去。

    皇貴妃摸着胤禛黑黝黝的發,小聲道:“你以爲他不想去安慰你嗎他是顧着我這養母,自錦華去後,胤禛是那樣的小心,他之所以不敢接近你,就是因爲他怕我會覺得他要離開我這養母,回到你這生母的身邊。德妃,胤祚已經走了,難道你要讓胤禛也跟着他去,你才安心順意嗎”

    靈璧搖頭,淚水隨着她的動作飛揚開來,皇貴妃輕嘆一聲,“你尚有選擇,可我呢只能一日日地煎熬着,你還能見到燕雙、胤祚最後一面,我和錦華連面都沒見到,她就”說到此處,她低下頭,將眼角的淚揩去,“你好好照顧胤禛,我走了。”

    靈璧目送她出去,紫禁城的黃昏之中,橙紅日光順着窗格投入,皇貴妃的背影那樣淒涼,在人不知道的地方,她飽嘗着絕望。

    靈璧垂眸看着胤禛,還好,她還沒有全然失去。

    次日,皇帝鑾駕纔到昌平州丈順村,便接到了胤禛重病的消息,在一衆親王宗室錯愕的目光中,他調轉馬頭,連聲喝着,“回京回京”

    裕親王策馬跟上,“皇上,您這是”

    皇帝握着馬繮的手微微顫抖,眼中是虛弱和慌亂的碎光,“你不知道,你不明白的靈璧,德妃才失去了胤祚,要是胤禛也”他頓住,“她就活不成了,我不能朕不能看着她死。”

    裕親王應是,忙向隨扈人等通傳下去,又命佟國綱領一隊侍衛往各地行宮傳信,取消皇帝出巡的行程,並留下一半人馬保護太皇太后,自己則跟着皇帝一路疾馳回宮。

    華麗奢靡的大殿內縈繞着藥香,紅燭跳躍着,蠟淚如同珊瑚珠般累累垂垂,皇帝掀起寢殿處懸掛着的銀紅軟煙羅,琺琅三足壽麪香爐中的香結髮出噼啪聲,牀榻之畔窩着一抹纖影,她側躺着,一手環住胤禛的小手,一手委頓於地,宛藍紗衣籠罩之下,幽涼如落英。

    皇帝緩步走到她身邊,伸出手探向胤禛額頭上,熱度未退,還是燒得滾燙,沉睡之中的小宮女被驚醒,待要請安時,卻被皇帝攔住,他矮下身,坐在腳榻上,明黃色龍袍堆積在腳邊,染上了灰塵,可他全然不在意,只凝神看着靈璧。

    她瘦得可憐,下顎線條分明,如同一彎月弧,羊脂玉耳墜落在她的頸側,幾乎與皮膚化爲一色,皇帝無聲喟嘆,醒着的時候,她的心中眼裏滿是恨,可睡着了,她又這樣地脆弱,身子幾不可見地顫抖着,眉心緊皺,似是深陷於不能醒來的噩夢。長如蝶翼的睫毛裏水光閃爍,薄脣微微扇動,皇帝小心翼翼地湊近,只聽見兩個字,那樣輕,落在他耳中,卻形同轟雷掣電。

    “胤祚”

    她睡裏夢裏也不能忘了這個兒子,那是她心口的一根刺,欲拔不能,只能眼看着它越扎越深,將她的心刺得支離破碎。

    皇帝嚥下口中的苦澀,緩緩伸出手,在即將碰到靈璧耳際的時候,她驟然驚醒,眼前迷濛一片,待看清面前人時,眼中的脆弱退去,又結成了一片冰原。

    皇帝微微別開頭,卻不知說什麼纔好,彼此情深的時候,說什麼都覺得是最美妙、最有趣的話,可此時,張開口便是彼此傷害,從前對着靈璧時的歡快自如被凝滯如膠泥的氣氛取代,看他又忍不住看向她,憶起曾經甜蜜幸福的往昔,但總是看不清,像是隔着蒙了霧氣的琉璃,越想看清,越是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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