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硯擡了擡下顎,曾靖立刻上前拉住長公主,試圖把她拖下去。
這舉動旁人豈會體會不到。
——攝政王怕長公主說多了對小侯爺不利。
“放開本宮你算什麼東西,竟敢跟本宮做對”長公主對曾靖又掐又咬,潑辣本性展露無遺。
“放開她!”廳堂中央,老祖宗厲喝。
衆人倒抽一口涼氣,完了,老祖宗生氣了。慌忙跪地:“祖宗您息怒!”
掙扎中,長公主優美的形象也被顛覆了,金釵掉了,眉鈿也模糊了,臉上的妝容被淚水打溼,烏慥慥的一團呼在臉上,早已分辨不出原本的顏色。
夕陽餘暉落在金色的瓦片上,彷彿僵住了一樣,有風吹進來,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老祖宗拂開試圖上前攙扶自己的僕人,一步一步走上前,步伐穩健,舉手投足強勢而攝人。
這樣的氣勢,哪裏像是從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身體裏散發出來的?
曹致遠早就嚇傻了,他從未見過別說他,就連長公主也未曾見過這樣的老祖宗。
他進,她退最後,在臺階下踉蹌着跌倒,老祖宗止步。
他冷冽的望着跌坐在地上的長公主:“跟本王提從前?”
長公主猶如一腳踩空,下面就是萬丈懸崖。
“怕是你忘了,永安侯爵夫人是怎麼死的了。”
這件事在場的人幾乎都知曉,可沒有一個敢隨意提起,因爲那不光是葉榮的痛,也同樣是老祖宗心間的痛。
“當日你明知侯爵夫人身懷六甲,卻故意跑過去假傳消息,說葉橫波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弄得侯爵夫人急火攻心當夜產子,幸而母子平安;得知葉橫波率領大軍回城,你竟買通江湖殺手潛入侯爵府,哪知道侯爵夫人武功高強,殺手奈何不了她,只好無功而返;見殺手沒能成功,你便謊稱有人要刺殺你,想叫宮裏的金吾衛出宮保護,太后愛女心切,允了你的要求,而你竟命令金吾衛闖入侯府大肆掠殺,侯爵夫人爲保幼子,誓死抵抗,她死前,手還不肯放下,一直等到有人來了才瞑目。”
老人眼中閃爍着淚花,指着長公主不知悔改的面龐:“你的母親嬌縱慣養,導致你目中無人,囂張跋扈,犯了錯不知道承擔也就算了,居然還把所有罪責推給了旁人,當年受此事拖累的人有多少你心裏清楚。”
葉橫波死後,長公主以爲此事神不知鬼不覺,誰知被府裏逃出來的一名小廝告發,葉家軍知曉此事後,鬧得差點譁變,爲了穩住他們,皇帝責罰長公主跪在長安殿誦經千遍。可依舊沒有什麼用。
太后爲了保護這個女兒,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法子,她讓長公主下嫁給葉橫波身邊的一名先鋒,這樣一來,長公主便算半個葉家人了,葉家軍見此,只好作罷。
那個先鋒就是現在的英武候曹策。
不見天日的陰謀手段突然被曬到了日光下,就如同蛆蟲般令人噁心。
葉榮沒想到,老祖宗訴說的,竟於冦善說的一模一樣,垂在衣袖裏的拳頭顫抖起來,這個小動作被韓硯捕捉到了。
冷霜般的眼眸瞬間化爲滿腔柔情,他悄無聲息的靠過去,拍了拍她後背。
沒有孃親跟阿爹,但是還有很多疼愛她的人不是嗎?
比方,眼前這個。
“你們什麼都不懂”長公主突然發了瘋一樣,聲嘶力竭、表情猙獰。
“你還想狡辯什麼!當年若不是曹策保了你一命,你以爲你還能站在這兒喘氣嗎?”說話之人竟是建業候姜崢。
想起那件事,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這件事他誰也沒說,唯有當事的幾個人知道,其實他、葉橫波、曹策、榆國舅四哥人乃是手足弟兄。
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可四人因性情相投,又加上在戰場上結下的情誼,便偷偷結拜。
得知兄弟慘遭毒手,弟妹也被人害了,姜崢跟榆國舅痛心疾首,在朝堂上鬧着要皇帝給說法,太后護短,將他二人貶官,送去葉家軍做餵馬的小廝。
他們不服,便將夫婦二人遇害的事說了出去,若不是葉家軍譁變,朝廷壓根兒不會主意此事。
後來,太后沒有辦法了,將長公主許配給了曹策。
大婚的前一日,曹策說,我們是好兄弟,如今公主是我的夫人,權當給兄弟一個面子,這事兒不要再鬧了好不好?
他記得那晚,一向軟弱的榆國舅走上前,語氣溫涼:你大婚,我與姜崢祝你白頭到老,子孫滿堂但從此以後,你不再是我們的兄弟。
榆國舅轉身離去。
自此,他們與曹策再無聯繫。
長公主就這樣逃過了一劫。
這些錐心畫面,一直縈繞在姜崢的腦中,若早知曹策就是出賣葉橫波的罪魁禍首,他說什麼都不會退步。
想到這兒,姜崢憤慨道:“曹策跟你真是絕配,一個懦夫,一個毒婦。”
長公主死死的盯着衆人:“你們以爲侯爵夫人是個普通女子嗎?”她忽然冷笑:“普通女子能在十招之內殺掉二十名殺手?”
淚水在花掉的妝面上流動,她從未如此狼狽過:“葉橫波多次以下犯上,宗親對他不滿已久,是我跪求太后爲他出面說話,這才讓他躲過一次又一次的責罰,可那個女人又替他做了什麼呢?除了替他生孩子,她幫過他一件事嗎?”
在愛情面前,輸掉的永遠都是愛的最深的那一個。
“爲了葉橫波,我可以豁出命,她敢嗎?”
至今她都在努力尋找殺死葉橫波的兇手,可惜她勢單力薄,找來找去都沒有頭緒,滿腔怨憤無處發泄,只好發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望向葉榮,如果葉榮跟葉橫波長的十分相像,或許她還會手下留情,只可惜,越長越像她該死的孃親。
只要一看見葉榮,就會不由得想起那個賤人。
長公主踉蹌着站起來,神情有些恍惚,她搖搖欲墜,彷彿隨時都能倒下。
可她還是站穩了。
她回頭,悲愴的看向呆滯在一旁的曹致遠,朱脣輕啓:“兒啊,母親對不起你,下輩子母親再來償還好不好?”
曹致遠開始沒聽明白,直到聽見有人喊:“拿下。”
隨即而來的侍衛將曹致遠狠狠的壓下。
“娘——”驚懼萬分的撲倒上,這可是他的親孃啊。
她怎麼怎麼能忍心看着自己兒子去死?